2025年05月30日
第A06版:清流

端 午 苋 菜 香

□贾荟册

在记忆深处,端午总裹着一层朦胧的暖光。艾草斜插在门楣,苦香混着糯米甜,而最勾魂的,是家家户户灶间飘出的蒜蓉炒苋菜香。这抹红与绿交织的香气,带着岁月的烟火,缠绕在时光的褶皱里。

老辈人常念叨“五月苋,赛人参;六月苋,当鸡蛋”,端午前后的苋菜,是最鲜嫩的。田埂边,苋菜长得泼辣,叶片边缘凝着新绿,中间却晕染着晚霞般的红,像谁打翻了胭脂盒,泼在翠绿的宣纸上。

端午清晨,外婆总要挎着竹篮去菜园。她眯着眼,专挑叶片肥厚的嫩苋菜,嘴里还说着:“要趁露水没干,这时候的菜水灵。”洗净的苋菜堆在陶盆里,外婆便开始捣蒜。瓷臼里的蒜瓣咚咚作响,不一会儿就成了细腻的蒜蓉。铁锅烧得冒青烟,淋上一勺菜籽油,蒜蓉入锅的刹那,“刺啦”一声,金黄的香气瞬间炸开。紧接着,苋菜倾入锅中,红的绿的在铁铲下翻涌,不多时,艳红的汁水就汩汩渗出,把整个厨房都映得暖融融的。外婆总说:“端午吃了蒜炒苋菜,五毒不进咱家门。”老祖宗传下来的讲究里,蒜能驱毒,苋菜清热,二者搭配,是给家人最实在的守护。

最盼着开饭的,是我们这群孩子,不等菜装盘,就举着白瓷碗守在灶台边。外婆笑着舀一勺红汤汁浇在米饭上,转眼间,莹白的米粒就裹上艳丽的红。我们捧着碗狼吞虎咽,吃得嘴角、指尖都染上胭脂色,连牙齿缝里都浸上紫红色。这时,外婆总会打趣:“瞧瞧,这小嘴红得能唱大戏啦!”

那年高考,题目很难,我躲在房间里哭了整整三天。端午节的艾草香、粽子甜,都唤不起我的精气神。外婆没多说什么,只是默默把一盘蒜蓉炒苋菜摆在我面前,醋碟里新切的姜末星星点点。“尝尝,还是老味道。”她轻声说。我夹起一筷子蘸醋,清鲜在舌尖炸开的瞬间,儿时抢着用红汤汁拌饭的画面突然清晰起来。外婆摸着我的头,慢悠悠道:“老话说‘苋菜红似血,越挫越要烈’。你看这苋菜,越炒越红,日子也得往前看啊。”

如今,我在异乡的厨房里复刻这道菜。蒜蓉爆香,苋菜翻滚,红汁渗出,可总觉得少了些什么。或许,少的是外婆灶台边的絮叨,是老房子里柴火的噼啪声,是藏在俗语里的生活哲学,更是岁月里沉淀的温柔牵挂。

端午的艾草依旧年年绿,蒜蓉炒苋菜也依然是餐桌上的常客。这一抹艳红,不只是舌尖上的美味,更是刻在血脉里的乡愁,是代代相传的文化密码,在时光长河里,始终散发着温暖而绵长的香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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