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郑艳琼

小区里有很多桂花树，一阵风来一阵香，提醒我时节已秋。馨香馥郁的桂花树，自带雅气和贵气，长在小区里是浓淡相宜的自洽。

一排桂花树，从我家搬来小区，它就在那儿，长得高大蓬乱，并不引人注意。秋天到了，只要一进小区，扑面而来的便是桂花独有的香气，像一个孩子热情地迎接归来的妈妈。这些香气，能消解我身心的乏累。

看一个视频，姥姥在做桂花蜜，金黄的桂花，装进玻璃瓶里，倒上蜂蜜，桂花像嵌进琥珀里，透亮、清雅。

对我来说，外婆去世很多年了。旧时乡下粗粝困顿生活中的外婆，该是没有做过桂花蜜的。我走到窗边，看向那一排桂花树，寂静如我。我一个人站了很久，想起一些时光。

那年秋天，晚饭时女儿经常会带回来一些桂花，她握起来的小手，总要伸到我鼻子下才张开，要我闻过，深吸一口香气，再说一句太香了，她才心满意足地跑去洗手吃饭。那时的她七八岁，小小的身影，额头上总是黏着细碎的微微卷曲的头发，汗涔涔的，那鸡蛋般滑滑的小脸总是一脸小得意。

那些年，生活一地鸡毛，桂花香气一阵风似的刮过，不留半点痕迹。桂花不似柴米油盐的必需和有用。女儿年年都去摘一些桂花，起初只是玩耍。后来，她用装喜糖的尼龙袋子收集桂花，束紧袋口，悄悄放进我的包里、车里，美其名曰“香包”。随之附上一张字条，“妈妈，让花香时刻伴着你。”“妈妈听说桂花能治失眠，闻着花香你就能睡个好觉……”看到她稚嫩的字迹，暗夜里我常常泪流满面。原本想丢掉的桂花，被我小心地收藏起来，直到它们变干、变色、无气味。不变的是女儿的爱。

有一年，女儿摘了小半袋桂花，新鲜的黄色惹人喜爱，迷人的香气溢满屋子，我说就是有点少了，要不可以做干桂花，女儿一听，欣喜地跑下楼。天快黑了她提着竹篮回来了，摘了很多桂花。我用烤箱烘干，装入玻璃瓶里，每次做米糕、馒头我喜欢放一点上去，花香扑鼻，黄花诱人。干花又叫永生花，装在玻璃瓶里的干桂花里有女儿小手的气息，有她大大的爱在里面，那份爱是永恒的。

年年桂花依旧开放，小小的小孩刹那间就长大了，女儿去了省城上学，再也没有人在楼下摘桂花。春去秋来，许多个日子，晚归的我，一个人闻着花香，木然地走过岁月年华。那日在阳台上看书，楼下小孩嬉闹声传来，我看向窗外，孩子们摘桂花，边摘边丢在树下，顿生可惜。幸好没多久小孩去了别处玩，我提上竹篮，到楼下摘桂花。也许今年干旱，也许桂花树年岁已高，桂花开得并不繁密，摘了很久才摘得不多的一点，回家用烤箱慢慢烘干，找个好看的瓶子装起来，只装了不到半瓶，又去摘了一次，烘干后才勉强装满一瓶。后来给女儿看我的干桂花，大有炫耀之意，其实是未说出口的想念。

我用桂花泡茶，也用桂花做一些食物，如果没有采摘，生活也不会有什么不同，但因为有了人花的相逢，日子变得明丽，岁月有了饱满。

年年岁岁花相似，只是摘花的人已经长大。幸有秋天幸有你，总有桂花香满秋。我在秋天里想念秋天，想念秋天里爱的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