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23年12月27日
第A03版:副刊

山高水长 师恩难忘

——写在姬树明先生逝世一周年之际

□俞凤斌

2022年12月27日,在我心中黑色而沉重,因为我的恩师——滁州日报社原总编辑姬树明先生,因病与世长辞,享年91岁。当天晚上,我伫立在先生的灵堂前,仰望着先生道骨仙风的遗像,默读着先生自撰自书的“忠诚敬业廉洁奉献,勤奋俭朴友善谦和”挽联,哀伤无限,哀思万千。五十年,我与先生相知、相识、相惜之情浮现眼前;五十载,先生对我的恩德、恩惠、恩泽之景浮想联翩……

我和先生不是同乡,也没有在一个单位工作过,认识先生、结缘先生、师从先生、敬重先生,皆系“文学”为媒。

1973年9月的一天,我在文件堆中翻到一本《江淮丘陵大寨花》小册子,便一口气读完。我掩卷回味,被文章的文采深深打动了,被作者的才华深深打动了。在口号充斥报刊、文艺作品的那个年代,能读到如此语言优美、充满文学味道的文章,真是无比的享受。当从白振亚先生口中得知,这篇文章出自姬树明先生之手时,敬仰之情油然而生,心中顿时有了偶像。

因为有了这一“缘分”,后来我分配在地直机关工作,经白先生引荐,荣幸地拜见了姬先生,进而请求拜他为师。

我向先生学写文章,不是从教与学开始,而是从写与改起步。1974年春夏之交,当时文化生活单调,人们只看七台戏。我只身一人在滁城,每日除了上八小时班,就在斗室中消磨时光。无聊之时,便模仿报纸上的小说、散文、诗歌,照葫芦画瓢,既练写字,又练作文。自拜识了先生后,我便从这些模仿学写的“作文”中,找出自认比较满意的篇章,用稿纸誊清送先生批改。先生总是戴着老花眼镜耐心地阅看,对于尚可的作文,便用红色的毛笔或圆珠笔,一字一句地修改,稿纸上常常是一片红色。每次取回作文,我先是弄清先生修改的字词、标点,理顺先生划去或重写的句子,再誊抄一遍,然后对照原稿,从中领会先生修改之要,牢记先生纠正的错词别字,领悟先生作文之道,揣摩先生行文的风格风采。

自师从先生这位热心又耐心的文学导师后,我学写作文从茫然转向自觉,心中充满莫名的冲动和憧憬,于是每隔一段时间就送上一摞作文。先生总是牺牲休息时间,一篇篇批改并当面指点。先生边改边教,我边学边写。如此,我绞尽脑汁不断地学写,先生不厌其烦地批改,日就月将,作文终于有点像“文”了。我按捺不住“欲望”,将先生批改过的作文筛选一遍,选出自认为可以的,投向全国报刊编辑部。结果殊途同归,期待中的我等到了一封封退稿信。面对退稿信,我开始怀疑自己的写作能力。先生看透我的心情,笑着说:“投稿、退稿,是写文章人之常事,更是文学初学者的必经之路。可以说世界上没有不被退过稿的作家。”先生说着,拿出几封自己的退稿信,幽默地说,“我也是在‘退稿’过程中成长的。”接着,他从我的退稿中选出几篇他认为基础较好的,并教我针对相关报刊的要求,如何有的放矢地修改。我又见憧憬,继续梦想。功夫不负有心人,耕耘终于结果:1979年9月4日,我的“处女作”《彭老总种麦子》发表于《中国青年报》。

1979年,我从地区教育局调入滁县地委宣传部工作。宣传部杂事少,人也少。在这期间,我写了许多篇宣传业务之外的文学习作,先生逐篇修改。其中《吴敬梓故居散记》一文,经先生批改后,在大型杂志《随笔》和《书林》上先后刊登。友人纷纷发来祝贺,只有我心知肚明,这篇文章是先生改写出来的呀!

我与先生“写与改”教学模式进入新的阶段,是从搜集、整理朱元璋故事开始的。大概因为先生是凤阳人,听着传说长大,一肚子朱元璋故事;或因我的所谓处女作也是篇故事,1979年我们开始商讨编写《朱元璋故事》。后来,先生在《编写朱元璋故事》回忆文章中写道:“……编写《朱元璋故事》是顺利的,也是艰苦的。我和俞凤斌两人到了凤阳县,在县政府招待所住下来,找来《凤阳县志》,先了解凤阳情况,接着找人谈朱元璋故事,同时动手编写……我们两人在凤阳招待所住了10天,边采风边编写,俞凤斌写的经过我修改定稿,10天时间写成20篇,满载而归……1980年7月1日,《滁州报》复刊,经副总编辑宁永禄安排,先在《滁州报》上连载,迅速成为热门作品,每到《滁州报》出报,一些读者都争着看连载……”

通过《朱元璋故事》的编写出版,我尝到了既当先生学生、又当先生助手的甜头,于是“处心积虑”找选题与先生进行所谓的“合作”,从而达到汲取先生的“文学营养”、探取先生的“写作真经”的目的。自此,先生以写代教,我以写代学,然后先生边改边教,我边抄边学,先后出版了《古今妙联趣事》《刘伯温与朱元璋》《琅琊山》《吴敬梓的传说》《朱元璋的传说》《洪武奇观》《说凤阳》等八本书。除此,还在《旅行家》《民间文学》《山海经》《故事会》等刊物上发表数十篇作品。在漫长的“写与改”的教学过程中,先生付出了许多心智、心力、心神,而我沾先生的光,除了得到不少稿费,还得到了地位和名誉,当上了市文化局局长,被选为省文联副主席。其中虽有“机遇”和“努力”,但先生功不可没,因为“作家要靠作品说话”,如果没有先生对我文字文学的“重塑”和“再造”,如果没有和先生合写如此多的文章和作品垫底,在人才济济的文化艺术界能占一席之位吗?古人曰:“落其实者思其树,饮其流者怀其源。”饮水思源,先生是我终生忘不了的挖井人!

岁月易逝,人生沧海。1973年,我拜先生为师时,刚过弱冠之年,先生正值不惑之年,既为师生,犹如父子。2022年,先生91高寿舍我仙逝,我为先生守灵,我为先生祈祷。从1973到2022,弹指间,整整五十年,半个世纪矣!人的生命难享一个世纪,人间少有五十年情谊。五十年里,先生教我工作上要先动手,后动口,既要会动手,又要善动口;创作上要先读书后习作,边读书边写作;做人为官上要先做人后做官,既要做个好官,更要做个好人。五十年来,每当灯下和先生谈国事,先生总是说为臣要有忠心;每当酒后和先生谈心事,先生总说为民要有公心;每当闲暇时和先生谈家事,先生总说为子要有孝心。这些既是先生对我的教化和希求,也是先生的理念、哲思、胸怀、境界。五十多年来,这些无不在潜移默化中提醒鞭策我做好人,做真学问。在先生的引导、指导下,我除了做先生的学生和助手外,还先后出版了《马娘娘传奇》《说不尽的朱元璋》《读史阅人录》等书籍。常言道:“青出于蓝而胜于蓝,冰成于水而寒于水。”学生可以超越老师,但学生永远不能忘记老师。我至今没有满师,更没有超越先生,先生永远是我的前辈,更是我的良师。我将不忘先生传道之情,永感先生授业之恩!

佛家说,看淡得失人无忧,看破生死自从容。先生人生无愧,老来淡定从容。在他生命的最后几年,我每次去看望他,谈到身后事,先生总是笑着说:“我算是长寿之人了,活一天快乐,死了没有什么遗憾。我已自己选好了遗像,写好了挽联,到时候朝墙上一挂就行了。”先生讲得平静,我听了心里总不是滋味,但嘴里总是说:“您能吃能睡身体不错,争取活到一百岁。”谁知人生无常,生命似灯,壬寅年腊月初五下午,先生还是安详地驾鹤西去,与我们天人永隔。晚上,当把先生自己准备好的遗像和写好的挽联悬挂灵堂中,在场的人无不潸然泪下。夜深了,我注视着先生慈眉善目的遗像,忆想着先生的平生——平易近人,为人儒雅,知识广博,待人亲和,助人真诚,大家都尊重他,敬重他,尤其是年轻人,都尊他为“姬老师”。此时,我想到一句伟人名言:“一个人做点好事并不难,难的是一辈子做好事而不做坏事。”此刻,站在先生遗像前,我想对先生说,做一个有人尊重的人并不难,但做一个大家都尊重的人是很难的。先生,大家都尊重您,就是因为您一生追求做好人,做好事,做好官,终于达到了“做一个高尚的人,一个纯粹的人,一个有道德的人,一个脱离了低级趣味的人,一个有益于人民的人”的境界。

树叶绿又落,明月圆又缺。在先生辞世一周年之际,以此文寄托哀思,悼念先生。尊敬的姬老师,您的贤者之德、君子之风、大家风范,我们将永远景仰和崇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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