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刘 静

窗外，飘雪了。已是十二月，中原大地上，洁白的雪花终于如轻盈的梦一般，纷纷扬扬地洒开了。这样的日子里，心情也同清梦般飘忽起来，煮一壶茶，写几行字，在安然的闲适中追忆往事，未尝不是乐事。

小时候的年味就是从飘雪开始的，厚厚的雪盖在乡间大地上，原本空荡荡的枝头绽开了一树又一树绵长的雪花，绿茵茵的麦苗和一望无垠的素雪又重塑了一个静谧的青白世界。人们在鞭炮声中欢欢喜喜地迎接这银装素裹的天地，迎接年的到来，空气中到处弥漫着冬雪的清冷和团圆的暖意。

这时候的雪是纯粹而令人喜悦的，孩子们在庭院里打着雪仗、堆着雪人。厨房里，母亲从柴火锅里拿出刚蒸好的馒头。热气腾腾的烟雾，把小小的厨房缭绕成了袅袅的仙境。那时候的煤炉灶上，必定“咕嘟咕嘟”炖着白菜羊肉，羊肉御寒暖身，是乡间过年餐桌上必不可少的大菜。饭后闲来无事，人们“吱呀吱呀”踩着雪、哈着白气去串门，一同坐在煤炉房里，询问着今年的收成，聊些乡里乡亲间的趣事。

长大后离开乡野，到外地读书，每每下雪，那雪里便多了梦幻的味道，那是爱情与理想、诗意与远方的味道。走在校园里，任凭飞扬的雪花拂过发丝肩头，就那样充满活力地走着笑着，偶尔看到喜鹊在枝头弹出一簇白花，向高空飞去，心中更是憧憬着自己未来大展宏图的模样。于是在大雪纷飞的日子里，坐在阅览室临窗而读，拼命徜徉在如雪般的光明世界中，奔突的血液里尽是青春的悸动。

人到中年，再看到一场场白雪纷纷扬扬落在人间，那雪色在心中又变了模样，既多了沉稳与厚重，又多了对儿时与青春的回忆。彼时，人生已褪去情绪的起伏与悸动，更多的是心态的平和。

爱这一望无垠的洁白天地，也深知世界的多面性，正如有灿烂的朝霞，就必然有沉入黑暗的夕阳，天空有阴晴，月儿有圆缺。也正是生活与人性的如此多面性，磨砺出了自己更辽阔的视野、更坚定的取舍。所以行走在浪漫的冰天雪地中，身边唯有一二知己而已，又或者只有自己，此时的心间与耳边少了嘈杂的热闹，步伐里也少了狂傲与轻佻。

即便重回故乡，回到充满年味的氛围中，那蹦蹦跳跳般的喜悦，也只会转移到下一代孩童身上。在雪中走着走着，自己早已从一个无知稚童、沸腾青年，走进了凡事喜忧有度的中年。

窗外，雪已渐渐止住，再走出去，那茫茫的雪依然皑白如初，但穿越人生几十年，它在人心间刻下的情境却已不同。回望雪中踩下的每一个脚印，那里深藏着人生每一个阶段的酸甜苦辣。如今已到中年，常常会回想起童年与青春年华时的纯真模样，细细想，倘若老年时再伫立雪窗，又会回忆中年了吧？在回忆中，又会对中年的际遇发出一声声慨叹了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