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马明建

近几天，我爱人把八十多岁的父母接到了我们身边。刚来第一天，爱人提议让他们洗个澡，母亲能自理自己洗，我帮父亲洗。

当我用手挽着颤颤巍巍的父亲往洗澡间走时，父亲用那双被岁月侵蚀得混沌的眼睛望了我一下，眼神中露出可怜巴巴的神色。看到父亲这个样子，我的心就像被蜜蜂蜇了一下，难受极了。我知道，父亲是在用眼神告诉我，他人老不中用了，连洗个澡都得让我帮忙，心中因为“麻烦”到我而感到羞愧……

父亲年轻时候的眼神可不是这样子！从我有记忆开始，父亲的眼神一直是严厉的，作为一家之主，父亲在家里是有威严的。我们兄弟姐妹几个不管谁不听话，只要父亲走到屋里用眼神一扫，都会变得鸦雀无声，虽然父亲从来没有真正打过我们中的任何一个。

记得十七岁那年，我在高中读了两个月不想读了就赖在家里不走。父亲气炸了，扬起巴掌，咬牙切齿地来到我身边用双眼紧紧盯着我。那一刻，我看到了父亲的眼神，那眼神里露着凶光，非常可怕。我害怕父亲的眼神，就妥协了，拿起书包向学校走去。

可是，不争气的我到最后还是辍学了。那时，父亲虽然没有再埋怨过我，但是从他的眼神里我看到了沮丧和失望。也是从那时开始，父亲的眼神从来不会像以前那么可怕了。“哀莫大于心死”，以前对我期望最大的父亲也许是“心死”了吧。

后来，随着时间的流逝，父亲已经适应了我的平凡，开始操心我的终身大事，有了新目标，父亲的眼神又有了光彩。可我偏偏又不是一盏省油的灯。有一次，有一个勤劳能干且父亲也看好的女孩很喜欢我，我却在父亲不知道的情况下和人家提出了分手。后来，父亲逼着我给女孩道歉，我不听话时，父亲的眼神又变得严厉起来，和以前一样扬起巴掌要打我，但巴掌始终没有打下来，这件事最后不了了之。父亲拿我没办法，眼神又变得沮丧起来。那时我忽然发觉，一向像老虎一样不怒自威的父亲被他的“孝顺儿子”“折磨”得像只“病猫”了。也许父亲知道，“儿大不由爷”，他渐渐收敛起自己的傲气，对我听之任之了。

直到我建立了自己的小家，父亲每次看我的眼神已经变得“小心翼翼”了，生怕“得罪”了我似的。

父亲的眼神因为他不争气的儿子经历了一次又一次的变化，直到耄耋之年变得“可怜巴巴”，这大概是天下所有父亲的缩影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