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23年05月11日
第A06版:副刊

杀猪菜

○林如玉(全椒)

母亲做的菜肴,如同母爱的乳汁,滋养着生命,了无痕迹地给予我跨越艰难险阻的力量,永远是那么神圣。

在生活还不算富裕的年代,凡事都从简,菜肴的做法也朴素到极致。母亲烹制的杀猪菜,构成并不复杂,就是猪肉、猪血、猪脑,外加足够多的白菜。

杀猪菜一登场,年味就呈现热腾腾的气象。老家墩村,远望像一座孤岛,零零散散、毫无章法地住着十来户人家,每家只有到了岁尾,杀了猪,才能做成这道菜。杀猪匠戴老叔,把猪肉分条分块斩好,码在木盆里,母亲挑出来的,以五花肉为主,块头要够切大半脸盆。五花肉肥多精少,母亲把切好的肉块倒进大铁锅里,经柴草火一燎,锅铲几下翻动,再均匀地撒上盐,油就嗞嗞冒出来。劳碌了一年,平时是粗茶淡饭保平安,熬到这一天,谁的肚子里都缺油。锅铲拨动的间隙,菜刀也不闲着,剁生姜和大葱。待油出了一层,母亲就把姜丝、葱丝和八角放进去炸,若肉块表层略呈焦黄,香味会袅袅穿堂过户,浓得大半个村子都能闻得到。只有舀水煮的时候,才能投入猪血、猪脑,加陈醋和酱油,它们都是起鲜的。经了霜雪的白菜,有几分甜,从稠嘟嘟的肉汤里走一下,就熟烂了,其鲜美也无法言说。

姐弟四人中,我是老幺。满满一大锅杀猪菜做好,母亲会抽出筷子,把锅盖移出一条缝,先搛一块肉给我解馋。然后,差我去邀客,叫他们过来一道尝鲜,一道庆贺好年景。

所谓的客人,就是邻居家当家的。请他们来“打猪晃”,很有敦睦关系的意味。实际上,之前母亲挨家都打了招呼,猪一叫,杀猪菜的香味一出来,客人们心里就有数了。待客当然不能只端一样菜上桌,还要佐以咸鹅咸鸭和园里的时蔬,再摆上烧酒。要是谁家家主子有事出门了,没邀到,母亲会盛一海碗杀猪菜,亲自送过去,让他一家老小都尝尝她的手艺。

邀邻人尝杀猪菜,是小村不知传了多少年的风俗。从杀猪菜里,能品出各家主厨手艺的高下,甚而能看出各家日子的好坏。母亲作为一家之主,撸袖子下厨,同样的食材,经她之手调弄,肉外焦里嫩,轻轻一咬,汁香氤氲,手法之精细、老到,何尝不是她盛情的体现?

自打我八岁那年父亲去世,母亲就早早把做饭做菜的厨事,基本上交给了我大姐二姐,她们迟早要出嫁,要是没学会做一桌家常菜的本领,母亲将来要被人骂的。只有杀猪那天,母亲才会展示她不老的手艺,让一家人也好好打个牙祭。母亲心里,是家里的大事,田里的大事,菜园里的大事,针线活里的大事,这些都要她伸手,她的两鬓日渐斑白,腰身日渐佝偻,她的干练,正在岁月里坍塌。

前年开春,母亲也驾鹤西去,把一叠念想丢给我们。进城工作后,我就再也没吃过母亲做的杀猪菜了,每当回味其中的味道,泪水都会涌满眼眶。

2023-05-11 2 2 滁州日报 content_91674.html 1 3 杀猪菜 /enpproperty-->