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20年09月02日
第A03版:副刊

扉页小记

□赵振皖

父亲喜爱在书前的扉页上作一则小记。幼时翻看书籍,我总能瞥见那一两行潦草的文字,心中有些许厌烦,为何要在无瑕的书页上添一些毫无意义的文字,显得那样突兀。

这几日,父亲闲时又捧起一本破旧的书,时不时与我说两句,念叨这书写得如何之好,暗示我去阅览。我知道,那是他最喜爱的军旅作家所作,或许当兵时他也存着这样的愿望。

其实,早在多年前,我便草草翻过几页,枯燥得我无法继续。对于父亲不厌其烦的唠叨,我自然置之耳外。父亲上班,那书仿佛故意被摆在客厅的桌上,走来路过几天,我终究忍不住拿到了手中。

它好像比之前更旧了,封皮上的彩图早已丢失了色彩,成为了一张老旧的黑白相片。缓缓翻开,果然,泛黄的扉页上仍旧趴着两行文字:山区里交通不便,连队文化生活枯燥,外出时购买此书,加以学习。—九九九年十二月于连队。除此以外,再没有其他。

墨水没有褪色,书页显得更黄了。我轻拭着日期,已经二十多年过去了。

我开始有些许遗憾,遗憾父亲当年没有留下更多痕迹。那我自己也要作一则小记:多年前,父亲在扉页上记下了几句话,如今,一眨眼二十年消逝,我再次打开了这本尘封已久的书籍,看见父亲的笔迹,千言万绪涌上咽喉,却只叹道,每一次翻开扉页,都是一场久别的重逢。

写完,我毅然决定读完这本先前弃下的书,读毕,我仍要缀上后记,折好了,夹在扉页里。植物枯萎了,把它的生命留在种子里;文学家去世了,将他的生命留在作品中。可惜,父亲不是作家,无人会记得他的文字,我大约也无法做到,我们平淡普通的写作不会被世人所传颂,活在人们心中。如此,普通人便没有传承了吗?

断然是不会的。

幼时,爷爷总唠叨说:做人要诚实,对得起良心。我听腻了,便反问他为什么,爷爷说,那是他的爷爷从小教导的。我没见过爷爷的长辈,甚至连名字也不得而知,但我却一直遵行着他的话,之后也必将传承予我的后代。

这年头,时间消逝得愈发快了,还记得小学时盼望着初中,初中期盼着高中,现在,大学都将毕业了。

二十年后,我和我的孩子会再次看见这些信息;四十多年后,我的孩子也会拥有后代,他们仍旧可以见到。即使上百、上千年过去,也许我和父亲的文字已随这本书的实体,被焚烧成为一缕青烟,亦或被粉碎,深埋地底,逐渐降解,消失于虚无。我的后代仍可翻开他们自己的上一辈过去所记录的文字,发出一声感叹:每一次翻开扉页,都是一场久别的重逢。

我将这些话用黑笔写下,折好了,夹在扉页里,书泛得更黄了。也许,下一次相见,我已白发鬓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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