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吴 瑕
家有温度,有面积,几间房,几个人、几张床,生活在一盘菜、一个家、一杯茶水里发酵,爱的具体表现在吃饭、交流、长大、打嘴仗里延伸重复。
还没有好好地爱你,就长大了,这是我对孩子说的话。当了几年留守儿童的孩子进城读书之后,日子就多了接送、辅导功课、送补习班等生活程序。孩子不在身边,不想吃了就不做饭,泡一碗面打发饥肠,孩子在眼前,再累也要给他洗手做汤,因为他要吸收爱的营养发育成长。
日光灯下,我们一边吃饭,一边说工作的事情,报纸上的趣闻,顺便把孩子学校的那点事打探清楚,适当地表扬。映雪读书,王强为母卧寒冰,范仲淹画粥,一点一滴渗透进孩子的心里。临睡前的阅读,我回归成当年那个毛躁的小丫头,在被子里听“姐姐”给我讲故事。
一个碗,在儿子笨笨的手里摔破,我们默默地看着他自己收拾残局,没有发射愤怒的目光和责骂,化解孩子的尴尬。临睡前,儿子亲亲我的额头:妈妈,我爱你。足够一个景德镇瓷碗的重量。
树叶落了又返青,额头嘴角不知何时多了岁月的烙印,我们的年龄被蹦跳着长高的孩子追赶着快速翻动。一个个生日,一个个漂亮的生日蛋糕,点蜡烛、闭目许愿。心愿像气球,却被风的针尖刺破,却又自己以最快的速度复活、完整。
当年打着赤脚的我走进村小学,跟着老师念123,放了学放牛,所有的功课都是晚上做,煤油灯下写满我对未来的期望,母亲的目光落在我的脊背上,父亲的烟蒂和叹息让我懂了农家生活的不容易,我不懂周恩来爷爷的那句:为中华崛起而读书,我只是为了妈妈宽心的微笑,只为了老师的一句表扬而读书。
中学,离家远了,午间不能回家吃饭,学校没有食堂,我家离学校最远,步行回家吃饭来不及。现在说起来都不相信,早上吃了,等放学回来再吃,饭,一早一晚地吃,那些习题在我的眼前蹁跹,那些单词在我的嘴里打颤。下午的四节课很漫长,我用全心学习去和腹中提醒的饥饿抗争。同学们都不懂我放学回家怎么走得那么快,是饥饿倒逼我健步如飞。
一直以为,家的味道就是我小时候的味道,眷念着父母亲,眷念着家里简单的饭菜,习惯了和家人在餐桌上交流。走在晴天一身灰雨天一地泥泞的土路上,未来和没有预报的天气一样,未知里落满沮丧。
长大了,离开了家,远行千里闯荡,在南京城,我是水土不服的庄稼,被城市的高楼和玻璃幕墙弄花了眼睛、收敛了信心。想起故乡,再回头没有退路了,土路没有了,水泥路带着疏远的冷漠打量着我,面目青肿里,咬牙坚持着像皮球一样在城市中哪里跌倒哪里爬起。
在南京的札记,写满当年的跌跌撞撞,字字句句里都是往事的点点滴滴,翻动时,我的眼袋和皱纹一起纵横,孩子是唯一的听众。爱人坐在一边,听我对孩子讲述那些陈年旧事,扔过来一句,别太夸张了。然后在我的枪林弹雨下逃回卧室,用被子蒙住脸做投降缴械状,我在孩子的夸奖声中洋洋得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