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20年12月02日
第A04版:副  刊

口味

◎ 苑广阔

口味真是一种很复杂,又很奇怪的东西。它有时候像古代忠贞的女子,从一而终,从不改变;但有时候又似乎水性杨花,尝到新味,一见倾心,忘了从前。

刚上大学那会儿,同班一个好客的南方同学,请我们去喝粥。北方只有“请吃饭”,没有“请喝粥”,一碗粥才多少钱,如何配得上这个“请”字?结果到了粥店,却让我大吃一惊,店里张贴的价目表上,各种各样的粥竟然有几十种之多,看得人眼花缭乱。什么皮蛋瘦肉粥、香菇瘦肉粥、鸡蛋粥、鳝鱼粥、蔬菜牛肉粥、鱼肉牛奶粥、猪骨粥……,可以说应有尽有,价格也因为食材的不同而不同,最便宜的白粥只要五毛钱一碗,而一碗鳝鱼粥,却要十多块钱。

如此庞大的“粥家族”,大大超过了我从小形成的饮食经验。在我的北方老家,说到喝粥,就是大米粥、小米粥、绿豆粥等少数几样,最多就是在粥煮好之后,根据个人喜好加糖,绝对不会加盐。

上面这些花样百出的粥,最让我无法接受的,就是粥竟然是咸的,竟然能和大鱼大肉煮在一起。当天,怀着尝鲜的心理,同时也不给同学增加负担,我就要了一碗价格适中的皮蛋瘦肉粥。唉,怎么说呢,那碗粥,我是强忍着喝下去的,简直比之前喝任何一次中药都难以下咽,但不喝,又怕拂了同学的一片好意。

那是我第一次喝带肉加盐的粥,恐怕也是最后一次喝了,20年过去了,我再也没有喝过一次“咸粥”,只喝白粥,或者八宝粥。

事后我也想过这个问题,为什么我不能接受放了各种肉类,然后加油加盐的粥呢?这应该不仅仅只是一种心理上的排斥,而是十几年家乡生活喝白粥所形成的味蕾上的习惯,终生难以改变。这就像我们从小吃妈妈做的饭菜,在别人看来未必多么美味,但我们已经形成了味觉习惯,味觉记忆,这种习惯和记忆,已经深深融入我们的血液,让我们一辈子都记得。所以哪怕我们离家千里万里,在外地生活十几年几十年,想起妈妈做的饭菜,仍旧是口齿生津,无比怀念。

矛盾的是,人的口味又是多变的,是可以接受并习惯一种新的食物的,哪怕这种食物他开始的时候是多么排斥,多么抵触。

大二暑假,我们十多个人相约徒步漓江。第二天傍晚,到江边一个小山村家投宿。

这个隐藏在大山深处的小山村,山清水秀,民风淳朴,但是平时少有人来,现在一下子冒出十多个大学生,村长亲自出面招待我们,然而把我们分配到五六家村民家里住宿。村民们都很热情,招待我和同伴的村民,特意拿出白天刚捕获的手指长短的小河鱼,配上腌制的酸笋,给我们下饭。

不是我不感恩,一则我的老家并不靠海,平时很少吃鱼,即便吃鱼也是吃已经没有腥味的腌制咸鱼;二则老家人不太吃酸,对于腌制酸笋那种臭烘烘的味道,实在难以接受。那么当这两种味道混合在一起,与我真是一个很大的挑战。即便当时已经饥肠辘辘,我还是扒了一碗白饭了事,对于酸笋煮小鱼,实在是咽不下去。

等从学校毕业,留在了桂林,一下过去将近20年,现在却慢慢爱上了酸笋,每次吃米粉,酸笋都成了标配。如果偶尔遇到酸笋熬小鱼儿这道菜,也不再那么排斥。

著名作家汪曾祺说过,人到了一个地方,就应该尝尝当地的食物,这不但可以品尝到更多美食,同时也是人适应能力强的一种表现。此话有理,但口味这种东西,很多时候确实无法勉强,就像我这辈子可能都吃不了放肉的咸粥,吃不了包肉的粽子一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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