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吴传银

忆及小时候嬉戏玩耍的温馨过往，踢毽子是我最欢喜、也是最难忘的一件事。

儿时，乡村间的孩子多。一个村落般长般大同龄的（家乡语：年龄差不多大的）动辄有十几二十个。成长中的孩子们成天想着玩，但现实能提供给他们玩的东西却很少很少。伢儿们聚在一起，劈个树枝，捏块泥巴，揪把野草、捡个瓦块，甚至是赤手空拳，也能兴致勃勃，趣味横生地玩起打群仗、过家家、捉迷藏、跳房子等游戏来。倘若挖空心思非要玩出什么子丑寅卯、稀奇古怪的花样，那就必须借助某类自制玩具。按当时的物质条件论，所用的材料也只能是那些就地取材，信手可得，不需要另花一分钱的玩意儿。比如踢毽子，做毽子所要用到的鸡毛、铜钱（或铁皮）、鹅管、碎布之类的当属此列。

寻三枚比大人大拇指头大一些的铜钱（实在没有用薄铁皮剪亦成），一枚不带眼稍厚稍大的垫底，两枚带眼的穿上粗细均匀的鹅毛管剪成的托儿叠放在上面，再严严实实地裹上结实的布，用针线紧贴铜钱的一周密密细细地缝合，最后在鹅毛管里插上五颜六色、长短不一的公鸡毛，一个迎风摇曳、漂亮而又弹性十足的毽子就这样大功告成了。

做毽子的材料说起来简单，找起来确实有些儿难，它是有一定讲究的。撇去古老的铜钱一般家庭很难找到之外，就说其用布虽小，但也必须是厚实耐磨的咔叽布，否则上脚一踢就破，玩起来势必大煞风景。用来插毛的动物羽毛管子，鸡毛的、鸭毛的，管太细，壁太薄那可不成，最不济的也要用本地家家户户年年都养的土鹅翅膀上那最粗的管子，倘若条件许可的情况下，最好还是用那体重动辄就能长到十几、二十斤重的雁鹅翅膀上的管子，这样的毛管壁呈半透明状，又韧又粗，经久耐用，是一般家禽羽毛管子根本无法比拟的。所用的插毛，也必须是一年以上老公鸡的胸毛和尾羽，其颜色亮丽，毛端尖利，蓬松细长，形态完美，由它们组合起来做出的毽子美丽大方、经久耐用，踢起来又高又飘，稳定性极好，比后来商店出售的用塑料做出来的毽子质地不知道要好上多少倍。

为了寻到做毽子材料，我们挖空心思，千方百计。趁着大人不在家，翻箱倒柜，四里八下地找铜钱。实在没有铜钱，就找薄铁皮剪来代替，并将剪好的铁皮中间用圆钉凿孔，以便穿管。每当发现妈妈做鞋面剩下来结实的下脚料，总是涎着脸跟前跟后央求着施舍上一小块，以备缝毽子用。家里养的老鹅妈妈看得紧，丝毫没有下手的机会，只能想歪点子，另辟蹊径。某日，突然暗地瞄见二蛋家“哦、哦”直叫，笨拙行走，全身披着褐色暗花的老雁鹅，眼里立马放出异样的光来，脑瓜急转，趁人不注意，不顾一切地迅速将其按倒在地，哪管它横蹬竖插拼命挣扎，忙不迭地在它蒲扇一般宽大的翅膀上面狠命地拽下几根羽毛来，侥幸得手的我们此刻总是头一缩，眼一挤，一副得意之情溢于言表。由于害怕被人发现招来麻烦，我们刻意装出一副若无其事的样子，瞅到空子，低着头、哈着腰、一溜小跑赶忙找同伴报喜去了。

至于想得到那又长又飘，色彩斑斓的公鸡毛，可就要费老鼻子劲了。一段时间内，我们心里想的，嘴里嘀咕的，尽是盼着家中快点来客，因为只有家里有事，亲表叔、老娘舅一类的至亲登门吃饭，才有可能杀鸡待客。为了得到渴望已久好看的鸡毛，每到此刻，我们总是簇拥到妈妈身边一再怂恿着她捡那老公鸡杀，直到她怜子心切略显无奈地应承下来为止。于是从捉鸡开始我们就一直看着，候着，生怕好毛被别人抢了去，直到妈妈手里拿着刀，嘴里嘀嘀咕咕、絮絮叨叨念叨“小鸡小鸡你别怪，你是人间一道菜，今年早早去，明年早早来”后，把鸡杀了，在下水烫毛之前，将那五彩斑斓的羽毛小心翼翼地拔到手，一颗心才算真正地放下来。

有一次，因为玩心太重，做毽子实在找不到毛，我们竟胆大妄为地把家里仅有的一只用来报鸣的芦花大公鸡捉住，不管不顾胡乱地拔去它脊背上、尾巴上的长毛，刹那间，原本威风凛凛，漂漂亮亮的大公鸡，转瞬变成了恹恹歪歪，模样丑陋的秃尾巴，其雄性尽失，毫无生气地缩在阴暗处、墙拐里，爪也不迈了，鸣也不打了，比母鸡还像母鸡。这事自然招来严父的一通教训、一顿好打。

费力巴巴地做好毽子，只能算是踢毽子的序曲与前奏。要想真正地踢好它，不可能是一蹴而就，而是要实实在在地下一番苦功的，只有勤学苦练、熟能生巧，才能用一只灵巧的脚和身体各个突出的部位踢出花样百出的样式来。我们按照踢毽子高手的示范和指导，在强烈的好奇心与好胜心的驱使下，咬紧牙关，刻苦训练，几个月下来，逐渐学会了用脚内侧踢、用脚外侧踢、用脚面踢，用脚掌踢、用脚趾踢、用脚后跟踢……即人们总结出来的“盘、拐、绷、蹬、挑、磕”几种踢毽子的基本技法，到后来我们的头、肘、膝、背也分别派上了不同的用场。随着时间的迁移，我们踢毽子的技术日臻完善，以至于到后来，毽子在我们的脚下如影随形，飘忽不定，随着腿的跃动，缠绕着“顶、额、背、肘、膝”上下起舞，上下翻飞，左右飘忽，让人眼花缭乱，目不暇接。

空旷的打谷场上聚集着许多男男女女小伙伴们，他们三五成群，自动成组，以毽子为中心，欢呼着、跳跃着，正踢得热火朝天的。你看他们，或单个操练，众人围观，一组一个样式，你上我下地一个一个打擂台、比输赢、决胜负。或围成一个圈，你踢给我，我传给你，刁钻古怪地变高低、改招式、换方向，千方百计地让你挑不起毽子，致使毽子落地，让你甘拜下风，心服口服。孩子们踢毽子的阵阵欢笑在故乡瓦蓝的晴空中悠悠地飘荡，经久不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