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玉生
若问舌尖上的春天谁最美?答曰:春韭也。我那露台菜地里的一方韭菜,在一场春雨的滋润下,仿佛生长得特别旺盛。挂在叶尖上的水珠,宛如一颗颗晶莹剔透的珍珠在斜阳中折射出点点光芒,煞是喜人。
退休后,那露台上几十平方米的花池和菜地,成了我老有所为、老有所乐的宝地。这不,春分刚过,这一方韭菜也到了采撷的时候。老伴早早地赶到菜市场买来螺蛳肉,让我割两把春韭,中午做一道开春第一鲜——韭菜炒螺蛳。螺蛳配头刀春韭,那个味儿鲜美得无法形容。
在清明节这天,天长人几乎家家户户都得做上这道地道的家常菜。我在编撰《千秋美食》这部书后,方知清明节吃韭菜炒螺蛳是天长人流传数百年的饮食习俗。民间将眼睛特大特亮的人戏称为“螺蛳眼”,所以认为吃螺蛳肉能明目。清明前后的小田螺,健壮肥硕,农村的沟渠塘坝内到处都有。20世纪70年代,我曾经在沟渠中徒手捕捞了十多斤小田螺,淘洗后放入澡盆,注上清水,净养几天,再将其煮熟。煮熟的螺蛳冷却后用缝被针掀掉头盖,挑出螺肉,去其小肠,即可备用。
韭菜,古称“壮阳草”“长生韭”,是我国最古老的蔬菜之一,西周时便有种植,曾是三千年前重要的祭品。它营养丰富,既可补肾壮阳,又可养肝健脾胃,故药食同源。
韭菜也是中国饮食史上最富有文化意蕴的蔬菜之一,自古以来就备受文人墨客的青睐。杜甫在《赠卫八处士》中写道:“夜雨翦春韭,新炊间黄梁。”诗中不仅构建出乱世中杜甫和友人的温情画卷,还使韭菜成为与友人“君子之交淡如水”的连接纽带。北宋大文豪、美食家苏轼,在料峭春寒里采撷青蒿与春韭等,做成清鲜爽口的美食,为远道而来的友人——一代名臣范仲淹之子范德孺践行,写下了“渐觉东风料峭寒,青蒿黄韭试春盘”的诗句。读罢,令人感慨万千。陆游在《与村邻聚饮》一诗中盛赞“豚肩杂韭黄”为最妙。
五年前,老伴总是埋怨从菜市场买来的韭菜始终吃不出儿时的清香口味。是的,儿时炒韭菜是最下饭的家常菜,韭菜吃完后,用其汤汁拌在粥饭之中,也能将其美美地吃完。而如今市场上的韭菜,大多来自大棚,是靠化肥催生长大的。于是我便从露台上的花池内划出一方约两平方米的空地种植韭菜。韭菜有多个品种,唯紫根韭菜为最佳。我从网上购得种子,在那年清明节的第二天和老伴一起成行下种。待到苗儿出齐,已是谷雨了。韭菜好吃,但培育却非同一般。它需施重肥、常松土,稍有不周,便影响其生长。经月后,头茬韭菜便齐刷刷、绿油油地呈现在眼前。头茬韭菜虽鲜嫩,但叶片细长。割完后进行松土,然后施上自己沤制的、以菜籽饼为主的专用肥料,再撒上薄薄一层草木灰。第二茬韭菜叶片肥大,那绿叶红根怎么看都惹人喜爱。这韭菜,割了一茬又期待着下一茬,我和老伴暮年的时光因为有了这样的期待,生活变得美好许多。
韭菜做菜宜荤宜素,可以百搭,故而我称之为“百样鲜”。自从有了这一方无公害的韭菜,餐桌上的菜肴也就多了起来:韭菜炒螺、韭菜炒肉丝、韭菜炒百叶、韭菜炒鸡蛋、韭菜粉丝汤、韭菜蛋汤等等,真的百吃不厌。即使到了冬季,用秋天腌制的咸韭菜,拌上炒熟的黄豆,淋上少许麻油,便是一道绝佳的下饭小菜。韭菜除了烹制成多种美味可口的菜肴,也用它包饺子、做春卷,真可谓一方春韭百盘鲜,日子过得似神仙。
傍晚,落日的余晖洒在盎然生机的露台上。在给花草和菜地浇完水后,泡一杯香茶,惬意地坐在新叶初展的凌霄藤下,倾听着不远处乌鸫鸟动听的歌声,凝视着那一行行绿油油的春韭,惬意之情油然而生。我在想:眼前的这一方韭菜,割了一茬又一茬,如果你只图收获,不去松土、追肥、锄草,下一茬必将叶瘦茎细。种菜如此,人生亦如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