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吴海贝
我读书的爱好,大约是从小养成的。记得小时候家里有一口樟木箱子,箱子里装着些旧书,纸色发黄,书角卷起,像是被无数人摩挲过。那时我还不识字,却喜欢翻那些书,尤其爱闻那书页间的气味,似檀非檀,似墨非墨,是一种陈年的香气。
我父亲是个中学老师,家中虽不富裕,却也有些藏书。他见我这般爱书,便时常教我认字。先是“人”“口”“手”这些简单的,后来渐渐能读些《三字经》《百家姓》之类。记得第一次完整读完一本书,是七岁那年,一本《水浒传》的连环画。那书中的武松打虎、鲁智深倒拔垂杨柳,看得我血脉偾张,夜里做梦都是梁山好汉的影子。
上小学后,我愈发嗜书如命。那时学校有个小小的图书室,不过两架书,却成了我的乐园。管理员是个姓刘的老头,秃顶,戴一副圆框眼镜,见我爱读书,便格外关照。我常常一放学就钻进图书室,直到天黑才回家。读的第一本“大书”是《西游记》,半懂不懂地啃下来,尤其喜欢孙猴子大闹天宫那段,觉得痛快淋漓。
高中时,我的阅读范围更广了些。学校图书馆藏书颇丰,我如鱼得水。先是迷上了沈从文,《边城》读了三遍,每读一遍都有新的体会。翠翠那双清明如水晶的眼睛,老船夫那布满皱纹的脸,还有那条永远流不尽的酉水,都在我脑海中生了根。后来又读到汪曾祺的《受戒》,那种平淡中见奇崛的笔法,让我惊叹不已。小英子和明海的故事,读来如饮清茶,余味悠长。
工作后,读书的时间少了,但积习难改。我在狭小的出租屋里辟出一角,放了个简易书架,上面摆着这些年攒下的书。每晚睡前,总要翻上几页才能入睡。有一年夏天特别热,屋里像蒸笼,我便把凉席铺在地上,就着台灯读《红楼梦》,读到“寒塘渡鹤影,冷月葬花魂”时,竟觉得周身清凉,暑气全消。
这些年,我买书的习惯未改。每逢周末,总要去书店转转,不一定要买什么,就是闻闻那油墨香,摸摸新书的封面,也觉得满足。电子书盛行后,我也尝试过,终究觉得少了些味道。读书于我,不仅是获取知识,更是一种与纸张、油墨、装帧的亲密接触。
如今,书架上的书越积越多,有些买了多年还未读完。但我并不着急,好书如老友,早见晚见都是要见的。偶尔整理书架,翻出一本旧书,里面夹着当年的车票或树叶做的书签,便想起读这本书时的情景,恍如昨日。
我常想,人生如书,有厚有薄,有精彩有平淡。读过的书,有些已经忘记,有些却融入骨血,成为生命的一部分。那些在灯下读书的夜晚,那些为书中人物欢喜忧愁的时刻,那些因一句话而豁然开朗的瞬间,都是生命中最珍贵的馈赠。
读书一事,说到底,是与自己相处的方式。在喧嚣的世界里,能有一方安静,与古今中外的智者对话,是莫大的福气。我这一生,或许做不成什么大事,但能做个快乐的读书人,也就够了。
窗外春雨淅沥,案头清茶微温,我又翻开了一本新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