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玉生
2024年12月4日,“春节——中国人庆祝传统新年的社会实践”成功列入联合国教科文组织人类非物质文化遗产代表作名录,叫人心潮澎湃,更加期待春节。
春节期间,儿时除夕夜的一些事浮现在眼前。那十足的年味,父母的怜爱,在这个难忘的夜晚被体现得淋漓尽致。
儿时,除夕是大人最为劳累的一天。老家杨村是个一字型的老街,时近中午,喧嚣的小街上顿时静了下来,大人们有的准备年夜饭,有的冲洗门板、张贴春联,而孩子们则三五成群地砸铜板、斗鸡。遇到下雪天,还要滚雪球、打雪仗。你别说家家户户这火红的对联一贴,顿时气象一新。夜幕降临了,灯火仿佛比往日亮了许多。
年夜饭,大户人家讲究“八碗”“八碟”,而一般人家则是“四碗”“四碟”,其中红烧鱼是必不可少的。鱼只能象征性地吃一点,留着初一再吃,这叫年年有鱼(余)。
吃罢年夜饭,母亲催着我到南头澡堂子去洗澡。小街上流传着这样一句谚语:“有钱没钱,洗个澡干干净净过大年。”洗完澡回到家,父亲忙着烀咸猪头,母亲则是坐在床沿上缝补、整叠他们打着补丁的衣服。我那时哪里知道,他们已经两三年没做新衣服了。
一切忙妥后,便开始炒瓜子和花生。记得在我九岁那年,母亲叫我将悬挂在二梁上的小竹篮子取下。我就知道要炒花生瓜子了。母亲说:“你天天吵着要吃花生,今天的花生你来炒。”说完便到房间里将新做的一套衣服和新的鞋袜放在我的床头柜上,又在枕头下放了几片大糕和崭新的压岁钱。睡觉前,我偷偷一数,共十张毛票。那个年代,一块钱对于我来说,已是个天文数字了,因为平常哭闹半天,最多只能要到五分钱,所以去买花生瓜子时,我是驼背刘奶奶最可怜的顾客。
我个子不高,只好站在小方凳子上,用锅铲来回翻动,父亲则是在灶膛内烧火。我刚翻炒一会儿,便觉得两背酸痛,使不出劲来,还不时地将花生弄到灶台上。母亲见状,噗嗤一声笑了出来:“你成天只晓得玩,做事哪有这么容易。”说罢接过我手中的锅铲,左炒右拨,上下翻腾。不多时,那特有而熟悉的香味渐渐地弥散开来。“剥一个吃吃,是不是熟了?”我剥开“麻屋子”,取出“红帐子”中已经微黄的“白胖子”,入口细嚼,并不那么酥脆,清香中略带一丝辛甜之味。待到花生和瓜子炒完,已是夜深人静。
此时,烀猪头的锅中也飘出阵阵诱人的卤香。母亲用筷子一戳:“烂了,起锅吧。”在农村,猪头只能烀半熟,便于保持其原形,将其装在册盘或面盆之中,等到午夜子时,家家户户捧着猪头、带着香烛和纸钱,来到土地庙前祭拜,祈愿风调雨顺。
打我记事起,大年初一早饭全都是汤圆下面,寓意着新的一年团团圆圆、顺顺当当。母亲搓汤圆,父亲从锅中捞起了一根咸猪尾巴,用刀切成几节,放在碗中递到我面前:“馋猫,趁热吃。”咸肉的香味早已使我馋涎欲滴。这刚出锅的咸猪尾巴金黄油润,没几口便将其一扫而光,真的解馋。刚吃过年夜饭,父亲为什么还要我吃猪尾巴?母亲道出了原委:“年三十吃猪尾巴可以节节升高,夜里也不会挫牙。”后来听年长的老人说,这是老祖宗遗留下来的风俗习惯。
吃罢猪尾巴,父亲带我走到大门旁,让我爬门头。大门已被拴上,我手扶门栓,脚踩门档,用力向上攀爬,一边爬一边说:“大门大门你莫笑,来年跟你一样高。”除夕夜爬门头,为的是长个子。
爬过了门头,一家人围坐在一起,喝茶、剥花生、嗑瓜子,其乐融融。仅除夕一个晚上,好像将一年中所有好吃的都尝了个遍,这能不让我天天盼着过年吗?
子夜零点未到,耳边便传来鞭炮声。老家有个传说,大年初一谁家鞭炮放得早,谁家就能发大财。我迅速翻身下床,拿出早已备好的一长串小鞭炮来到院内,噼噼啪啪地放起来。顿时,鞭炮声此起彼伏、响彻云霄,整个小街被笼罩在烟花爆竹的硝烟之中,新的一年就这样来了。
岁月悠悠,我这个当年的小玩童已是古稀老人了。回想起来,虽然我们儿时生活比较艰苦,但我们玩得特别开心。如今随着时代的变迁,寻常的吃喝和穿戴都胜似儿时春节,只是一些民俗不见了昔日的光景,有的已完全消失;小伙伴们扎堆做游戏、过家家、打钱堆、单腿斗鸡、打雪仗的场景也鲜有踪影。
流传了千百年的春节风俗,不仅承载着人们对天地和自然的敬畏之心,更是家的情感交融,是每个中国人心中最温暖的记忆,是常年漂泊他乡的游子难舍的乡愁。所幸的是,我国春节申遗成功,这份乡愁终于被世界听见,这是中华传统文化在世界舞台上的又一次华丽绽放。
我们在欢呼春节申遗成功的同时,是不是也该认真想一想:如何为申遗成功后的春节增添新的光彩,培育出更多健康有益的新的民俗文化?能不能以自己的实际行动为孩子们留下新的春节念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