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24年11月20日
第A03版:副刊

我过散生日

□周玉生

初秋的一天,是我七十七岁的散生日。所谓散生日,是相对逢十的整生日而言的。非整生日的每年出生日,天长人便称之为散生日。按照家乡的习俗,未成年的孩子散生日当天早上得吃一个熟鸡蛋,成年婚嫁后则是一碗长寿面再加一个荷包蛋。

这是天长流传已久的一大习俗。当地有“穷人散生儿一个蛋,富人散生儿一桌饭”的谚语。孩子过生日吃鸡蛋的习俗,源于何时?无可考证。后来从长辈口中得知:鸡蛋的“蛋”与“诞”谐音,故有庆贺又长一岁之义。古时,鸡蛋为稀有的营养食品,其形状圆润如古代贺币,因此,古人认为是财富与运气的象征。生日这天吃鸡蛋,是祈愿在新的一岁中财源滚滚、好运连连。所以过生日吃鸡蛋不仅仅是一种饮食习惯,还蕴含了丰富的文化意义,是人们对美好生活的祝愿。

我生于1948年初秋。父母都是平头百姓,日子过得紧紧巴巴。所幸的是新中国诞生了,母亲因烧得一手好菜,在街坊邻居的帮衬下,利用两间门面房开了一个小饭店,总算能养家糊口。从此每到我散生日这天,母亲便煮一个鸡蛋,算是给我过了生日。

从我六岁记事起,我的散生日礼物除了一个鸡蛋,还有一双新布鞋。中午的饭桌上有了一盘红烧鱼和一碗十分解馋的红烧肉。然而,生活并非如人所愿。上世纪六十年代初,家中的生活又回到了贫困的极限。那时,最好吃的则是豆饼、榆树皮和野菜了。我常常在睡梦中高兴地吃到一个鸡蛋和一碗寡米粥,醒来方知这是多么奢侈的欲望。

那是1960年的初秋,为了“穷人散生儿一个蛋”的习俗,在我生日的那天早上,母亲几乎跑了杨村一条街想买个鸡蛋,结果却是空手而归。没办法,母亲让父亲赶紧到东乡姨娘家看看,能否找个鸡蛋回来。饿着肚子的父亲步行八九里路来到姨娘家。日上三竿时分,父亲带回来两个野鸡蛋。父亲说:“姨娘家连鸡毛都没有一根,哪来的鸡蛋?”他和姨娘便一个庄一个庄地去找。

大概是天意。姨娘刚踏进杂草丛生的东大埂下坡路时,一只野鸡突然拍打着翅膀飞向天空。姨娘低头一看,旁边的草丛中有一个鸡窝,窝中还有四个绿油油的鸡蛋呢。姨娘说:“匣子今个生日,这是老天爷赏赐给我们的。”姨娘将四个鸡蛋递给父亲。父亲说什么只肯收下两个。

那年头“一粒米能度三关”,更何况是两只野鸡蛋呢!母亲很快将野鸡蛋煮好,剥了壳送到我面前。我只吃了一个,将另一个递到躺在床上的父亲手中。“这个蛋给你妈吃吧,她不能倒下。”父亲有气无力地挥挥手说。这一刻,我的泪水夺眶而出:“爸,以后过生日就不用再到处找鸡蛋了。等我长大了挣到钱,我们天天吃鸡蛋。”那年,我十二岁,是铜城中学的学生,迫于生计,便休学回家了。摸鱼、捉虾、剥树皮、砍柴根,终于熬过了那三年。不久,我便重新踏进中学的大门。毕业后,我有了稳定的工作,终于过上了天天有鸡蛋吃的好日子。

一个野鸡蛋,使我终生难忘。

今年的散生日,在天长的女儿女婿知道我特爱吃鱼,特将我和老伴带到一家烤鱼店,点了几道菜。不一会,冒着热气的一大盘烤鱼送到了我们的餐桌。“老爸,这鱼是专门为您点的,是这个店的招牌菜,你先尝尝,味道如何?”说罢,女儿用公筷挟了鱼肚上最嫩的一大块肉放在我的碟子中。我尝了一口,还真的别有一番风味,鲜、嫩、香俱佳,难怪食客盈门,呼号入座呢。我们吃着烤鱼,聊起一家人过散生日的陈年旧事,时而沉默不语,时而捧腹大笑,其乐融融,甚是清欢。

昔日散生日的一个鸡蛋,眼前散生日的一桌烤鱼,怎能不使人感慨万千:这鸡蛋凝聚着长辈对子女的怜爱和期盼;这香喷喷的烤鱼席,则是孩子对我们的孝心。欣逢盛世,此生足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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