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24年10月12日
第A03版:副刊

外婆家里有片花海

□作者:谢小白

十几年过去了,我仍然记得那年黄昏,拐进外婆家小院时的震撼。

丛丛枝叶间,胭脂红的花朵热热闹闹地绽放着,从门内照壁至堂屋窗下,泼泼辣辣,不管不顾地开着,霸占了大半个小院。外婆摇着蒲扇,伫立花前,笑意盈盈:“这是我的夜来香。”那语气里的骄傲,仿佛她拥有着整个世界。

同样被震撼的还有妈妈,具体行动就是,她在听完外婆的科普后,钻进花丛里,捡了一大把黑豆豆。从此,每年夏天,我家的墙角便会长出一丛丛的夜来香。

这黑豆豆便是花的种子,皱巴巴的,绿豆大小,地雷一般,有些地方因此唤它“地雷花”。这名字叫得随意又有戏谑的成分,就好比一个柔美的江南女子她的网名叫“铁锤”,任谁听出其中的反差,都会“啊?”一声,尔后哑然失笑。

如地雷一样,黑豆豆落地便能“生花”。就那么随手一抛,只要它落入了土中,从此你便可不管不问。它兀自生长,开枝散叶,悄然结它的种子,自然成熟,熟而蒂落,落地生花,循环往复,点亮着一个又一个夏天。

我想,这才是外婆爱它的根本原因。我外婆大大咧咧,风风火火,全然不是那种为风花雪月伤春悲秋的女人。她几乎不种花,但凡种了,一定是因为此花好养活,且兼具好看。

外婆有时简称它为“夜香”。顾名思义,此花入夜绽放,吐露芬芳。其实,我特意观察过,它并非总是那么“守时”,有时不及黄昏,才四五点钟,它就迫不及待地张开小喇叭似的花衣,吐出丝线般的花蕊,散出幽幽清香。有时赶上阴天,没了太阳的烘烤,它还会白昼里加个班。可见,来香与否,跟夜无关,主要取决于天气和光照。

但人们还是乐于拿它当报时的,有些地方干脆称呼它“晚饭花”“洗澡花”。言外之意,此花一开便该吃晚饭了,该卸下一天的疲惫,洗个澡乘夜纳凉了。

还有些地方,叫得很不客气,唤它“懒婆娘”。因为别的花一大早就绽放了,唯它太阳都快落山了才懒起弄妆。这就有些欲加之罪了,人家明明上的是夜班呀。

终究,还是学名叫得文雅,叫得恰如其分,紫茉莉。茉莉花般的清香,伴着夜色悠悠入梦来,唯美而浪漫。不过,紫茉莉并不全是紫色,它还有明黄、粉白、半红半白……仿佛什么颜色它都能给你开出来。

外婆爱极了它的这股子元气淋漓,年年夏天为它欢喜,看它花开胜往年。年幼的我,也爱着紫茉莉,只不过不是从审美的角度出发,而是把它视作玩具。

我常常摘下几朵,麻利地除掉花蕊,像吹喇叭那样放在嘴边“装腔作势”。有时还会取来细绳,将一朵朵花串成环,绕于脖颈。至于那黑地雷般的种子,《红楼梦》里宝玉说过,将其研碎兑上香料便是上好的脂粉。爱美的我,自然不会错过这天然的化妆品,常常将它敲开,蘸取里面的白色粉末涂脸。

汪曾祺曾说:“看到晚饭花,我就觉得一天的酷暑过去了。有时候也会想到又过了一天,也感到一点惆怅。”而我,看到晚饭花,总会想起离去多年的外婆,想起她那满院的夜来香,在黄昏里暗香浮动,摇曳生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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