家忆

□作者：江初昕

在农村，小满是一个重要的节气。这个季节，地里的农作物失去了最初的鲜嫩质地和青涩面孔，绿色的叶子开始显现生命的粗犷与茁壮，绿着你的眼。小满到来的时候，到田野里去，你总能看到碧绿的海浪般的麦田，散发着绿油油的色泽。阳光温和地照着，麦子们幸福地享受着温暖的抚摸。沉甸甸将要成熟的果实，着实招人喜爱。而那青青的麦穗用手指轻轻一捏，软绵绵的，富有弹性。原来，青壳下的麦粒还在成熟与未熟之间。这似乎昭示着眼看饱满的丰收季节，但又不意味着顶峰的来临，一切充满殷实美丽而又滋润的希望。

此时节，正是小麦“灌浆”时期，麦粒看起来好像饱满了，其实只灌个“半饱”，并没有成熟，故称小满。民间谚语说，“麦到小满日夜黄”，可见，到了小满节气，麦子将一天天成熟。小满时候的小麦，似初长成的邻家少女一般，丰姿绰约，在初夏浅浅的暖风中摇摆，裙裾沙沙地响着，憋着劲头走向饱满，让人越发觉得仓廪之足的心愿分外急切。

小满之后，夏熟作物陆续进入成熟收获期。农谚云：“小满物满盈，小麦快长成，大地色彩多，青黄绿白红”。此间农事繁多。“小满不满，麦有一险”，这是流传在黄河中下游一带的谚语。所以从这个意义上说，小满是一道坎。小麦的生长时期漫长，要经历秋播、冬藏、春荣、夏长，亭亭的丰满窈窕的小麦不到归仓，不敢妄言收成。所以农人看小满时候的小麦，心情是满怀希望而又惴惴不安的，他们该是用望儿女的心情端望小麦的吧。每到小满时节，麦田里到处都是农人，他们像照顾三四岁刚走稳、还常跌跤的孩子一样，照料着蓬勃的庄稼。他们在麦田里掐着指头，看着天色，盼望着饱满的青绿带来满眼金黄的丰收。

父亲的小满是忙碌的。每天一大早，父亲就牵着牛扛把铁锹到地里。他把牛赶到河滩的草地上，任由它四处吃草撒欢。之后到地里秧苗田里去看水够不够，水浅了，他会挖开池塘，把水放到秧苗地里。水多了，他会把水分到下面的池塘里，也会沿着小径寻找漏水的地方，漏洞多是黄鳝打的，找到了顺着漏水的方向，在田埂中间挖下去。看着麦子一天天成熟，心里的甜蜜、丰收的期待漾在了脸上。

江南的梅子雨绵延不绝，家家屋檐下一片雨，像挂着一道银帘。村野里的小河、溪水，越过褐黄的泥滩，一路欢腾轻盈地流淌，河边的人，则为水的丰盈而欣喜。小满时节的河流，既无枯旱时的丑陋，也无发洪水时的狂野，是一年中最美的时刻，如女子，脂粉刚好把瑕疵掩盖，却无一丝浓抹的艳俗。所谓风调雨顺，大概就是这种恰到好处，过犹不及的境界。

再过些日子，天气逐渐热起来了，小孩们终于可以光着小屁股一个接一个扎着猛子蹿进水里，捞鱼捉虾，互相追逐嬉戏，那童真无邪的笑声在溪边回荡，一个炎炎的夏日即将隆重上演。不久，打油菜籽，收割麦子，乡村里就会出现一番热闹的丰收景象，这也是小满节气丰盈而积蓄的诗篇。

王安石在《初夏即事》写道：“石梁茅屋有弯碕，流水溅溅度两陂。晴日暖风生麦气，绿阴幽草胜花时。”小满是一个充满哲理和诗意的节气，它不仅仅是季节转化的标志，更是对人生的一种提醒和启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