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韦耀武

母亲离去已经三年多了，她的音容笑貌，她的谆谆话语，她那柔和慈祥的目光，依然鲜活地存在我的脑海中。

我和母亲的一生，更多的是别离。每一次分别，母亲几乎都是泪眼迷离。看着我乘坐的车远去，母亲的目光总是紧紧地远远地追随。我发现我永远走不出母亲的目光。

十八岁那年我第一次离开家乡，离开母亲。走的那天天下着雨，雨点噼里啪啦打在车上。车窗关着，雨雾模糊了窗外的一切。一想到马上就要看到山村外面更大的世界，我的心里满是憧憬和兴奋。

“那是你妈吧，她好像要和你说什么。”邻座一位大叔拍拍我，又指指窗外。我把车窗拉开一条缝，风钻进来，雨窜进来，混杂着母亲的声音：“耀武，你在外面一定要自己照顾好自己，记得给我们写信……”

母亲的声音带着哭声，浑浊、暗哑。母亲脸上身上都是水，衣服的前襟湿透了，裤腿也湿透了，我分不清究竟是雨水，还是母亲的泪水，把母亲湿透。

车开了，模糊的车窗外，母亲还在雨中站着，她的目光一直把我送出了山外。

这一离开就是三十多年，从青葱少年到年过半百。每年春节，只要没有意外，我基本都要回家乡陪父母亲过年。每一次回去，一走下车，第一眼看到的就是母亲。早先那些年，没有电话，联系不方便，母亲也不知道我到家的准确时间，从进了腊月起，几乎每一天，母亲都要早早来到车站，等候着开到家乡的每一辆车。母亲固执地认为，我就在其中一辆车上，她生怕错过了与我相见的第一时间。过完年返城，我又是在母亲的目光中，含泪离开的家。

有一年春节大雪，下了火车，开往老家山里的长途客车因雪封山停运，我无奈返回了城，没能和父母亲一起过年。年后接到弟弟的信，弟弟说，那个年一点也没过好，明知道下大雪不通车，我可能回不来，母亲还要天天去车站等和盼，谁劝也不听。年三十的团圆饭，母亲吃得很少，边吃还边念叨，不知我在外面怎么样。念着念着母亲的眼泪下来了，这顿饭吃得一点也不开心。

我永远忘不了母亲的目光，母亲的目光深邃、悠远；母亲的目光温柔、祥和；母亲的目光饱含着真情，饱蘸着对儿女们深深的爱。母亲的目光越过层峦叠嶂的大山，把我紧紧地永久地裹围。

母亲离去后，她的墓地就在老家对面的半山上。山下，是家乡通往外界唯一的那条公路。每一次回老家，一进村口，远远地就能看见母亲的墓。看到母亲的墓，我就仿佛看到母亲的目光正在迎视着我，拥抱着我。离开家乡的时候，我知道，母亲的目光又在送别着我，祝福我走好人生的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