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张珠静

入冬后，闲来无事，我带着女儿回乡下父母家小住。刚走进院子，我就闻到了从屋里飘出的一阵熟悉的酸菜香，顿时便消除了一路奔波的疲惫。

我的童年，冬天里时常弥漫着酸菜香。在那个年代，冬天蔬菜稀缺，母亲总会提前腌好许多酸菜，以备冬天取用。母亲怕我们吃腻，总是变着法子做，或炒，或煮，或炖。我对酸菜情有独钟，从未腻过。我最爱吃的就是酸菜炒五花肉，每次饭桌上有这个菜，我都能吃下一大碗米饭。

小时候，我只要生病没胃口时，母亲会盛一碗白粥，从缸里抓一小把酸菜放在我的碗里。每咬一口酸菜，牙间都会发出清脆的声响，酸菜特有的咸味会在味蕾上绽放开来，酸味也会接踵而至。这时再喝一口白粥，浓稠清香的白粥恰到好处地中和了满口的咸酸味，胃口瞬间就被打开了！就着酸脆可口的酸菜，我一口接着一口地把一大碗热乎乎的白粥都喝完，肚子里暖暖的，整个人恢复了精气神。母亲见状，原本紧缩的眉头渐渐舒展开来，欣慰地笑着对我说：“能吃得下东西，病很快就好了。”

家乡的酸菜，是用芥菜腌的。每年临近入冬，我们会从地里挖来新鲜的芥菜。母亲忙着摘菜、洗菜、腌制，偶尔让我打下手。那时候，总觉得母亲随时都会在我身边，所以即使我参与腌酸菜的全过程，但从未记下腌制的步骤。

长大后我外出求学，再后来远嫁他乡。但无论我走多远，任何时候只要我一回家，就能吃到母亲腌的酸菜。

直到有一年，我在异乡过冬，因为怀孕，胃口不好，消瘦了许多，我越发想念那一口酸菜。可母亲远在千里，快递也不能运送。于是我只好打电话给母亲，询问如何腌制酸菜。母亲心疼我，哽咽着把腌制酸菜的每一个步骤告诉我。我拿着手机，把母亲说的每一个字都清晰地记录下来，生怕自己做不出记忆中的酸菜味。

按照母亲的方法，我从菜市场买来新鲜芥菜，去除叶部、切好、洗净、撒上适量的盐巴，用重物压一夜，第二天，将菜和渗出的菜汁一起倒进缸里，放姜，密封保存七到十天，待鲜绿色的芥菜变成暗黄色，就大功告成了。密封一周后，我迫不及待地开封。这时的酸菜，还是黄绿色的，我扯一小把放进嘴里尝鲜，虽然爽口，但还带着点苦涩味。小时候，菜缸刚开封时，母亲从缸里掏出一片给我解馋的酸菜，就是这般滋味。我的眼泪一下就涌出来了，对母亲的思念更是浓烈了。

如今，我看到在餐桌上津津有味地吃着酸菜的女儿，仿佛看到了童年的自己。

我的童年，像是密封在记忆里的一缸菜，经过岁月的发酵，变得更加浓郁。这浓郁的酸菜香，温暖了我人生中的一个又一个寒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