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唐剑锋
明朝小说家冯梦龙在《醒世恒言》第二十六卷中,讲述了一个薛录事渔夫证仙的故事。录事是古代官职名,相当于现在军队文职干部。唐朝一位姓薛的录事,这天,忙碌完一天的军务,倍感疲劳,回到家中,夫人已备好酒菜,饭毕,感觉头脑昏昏沉沉的,便倒床睡着了。
朦胧中他梦见自己变成了一条红色的鲤鱼,在河水中自由自在地游来游去。游了一会儿,发现河中有一条小船,船上坐一老者,正在垂钓。水中飘来鱼饵的香味,这时这条鱼才发觉自己腹中饥饿,于是,准备咬食鱼饵,但是猛然间,他意识到鱼饵中有鱼钩,如果咬食鱼饵,就会被钩走,成为饭桌上的一道菜。想到这里,这条鱼便离开了这条小船的周围。
红鲤鱼去远处寻找食物,好久也没找到食物,不久又游回小船周围,鱼饵实在太香了,实在难以抵得住美食的诱惑,于是张嘴咬饵,结果可想而知,红鲤鱼被渔夫钩起来,扔到了鱼篓里。冯梦龙评点说:“眼里看得破,肚里忍不过。”这使我想起孔慎言的一首“钓鱼诗”:“事出全因利,人昏皆为贪;莫说香饵妙,端的是鱼馋!”歪诗作者孔慎言,二十世纪八十年代初,闻名全国的投机诈骗犯,歪诗写在他“日记”里。还绘声绘色记录下“馋官”吞饵上钩的盛况:书记、县长、局长、主任,纷纷赴宴,席间热气腾腾,舒手划拳,猜五叫六,盛况空前。
老孔“钓鱼”伪装得也不是多巧妙、手段也不是多狡猾,他三次犯罪,三次劳改,却一直没改,脑门上挂着幌子。他的“香饵”无论多香,人们也应该有所警惕;可是“端的是鱼馋”,你又有什么办法?北极因纽特人捕狼,抓住了狼的本性,他们在锋利的刀刃上涂上一层动物的鲜血,凝固之后再涂第二层,直到冻成血坨,刀刃被血浆完全封裹起来,然后反插在野外的雪地上。饥饿难挨的狼看到血坨,会兴奋地舔食刀上的冻血。刀上的冻血渐渐融化,但嗜血如狂的狼感觉不到舌头被刀锋划开的疼痛,也分不清冻血还是自己的鲜血,直至血尽而亡。
嗜血是狼的本性。面对冰血陷阱,狼“识得破”,却“忍不过”;那些贪官,哪一个不是高智商?他们不知道贿赂不能拿吗?他们不知道美色不能贪吗?他们不知道别人送的楼房、豪车、古字古画古玩不能收吗?就是“忍不过”。明朝著名理学家、教育家、文学家刘元卿在《贤奕编·警喻》中记载下猩猩嗜酒的故事:猩猩喜好喝酒,山脚下的人便在道路旁边,摆下美酒和大小酒杯。猩猩知道是引诱自己上当的,也知道设圈套人的姓名,便一一指名道姓骂起来。
骂完以后,有的猩猩提议:少尝一点儿,谨慎一点儿,千万别喝多了。于是猩猩们先用小杯喝,再用大杯喝,并且边喝边骂。这样反复几次以后,猩猩实在“忍不过”美酒的诱惑,便拿起最大的酒杯大喝起来,直到酩酊大醉而被人擒获。这些贪官和这些猩猩一样,很清醒,也很明白,也知道这是一个个陷阱,也知道“贪杯”的后果,可是面对美酒,面对美色,面对诱惑,一些人欲望大开,甚至“酒”令智昏,“权”令智昏,虽然“识得破”,却终究无法“忍得过”。
没有定力,没有坚定的信仰,没有自律,就会放松或放弃坚守,虽“识得破”,也难免不“伸手”。识破金钱、美色种种诱惑并不难;难的是能“忍得过”。忍得了一时,忍得了一世,才能保你平安。识破之后,却像猩猩“喝酒”一样,虽然很谨慎、小心,但被打开的欲望之门,很难自行关上;只是开始小心的贪,小心的腐,后来会像嗜血的狼一样,变得疯狂而麻木。
“肚里忍不过”的原因,只有一个,就是心太贪。贪是人的弱点,贪婪的闸门是不能轻易打开的,越是有权越要关紧,才能不犯错误,不走错路。不管是渔夫证仙、孔慎言“钓鱼”,还是嗜血的狼、猩猩嗜酒,都是敲响的警钟。如果警钟都叫不醒你,你的下场也好不到哪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