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董美君

一天，我问父亲，屋前为什么种了两棵枣树。

父亲怔了怔。他把目光移到那两棵枣树上，思绪随着小小的枣叶晃动、起伏。我知道，父亲沉在了他的回忆里，而我，开始沉在父亲的故事里。

小时候，父亲和邻村的孩子玩耍，看见他们从口袋掏出几颗青果子吃，父亲觉得其一定酸涩无比。没想到，引来一个孩子的嘲讽，嘲笑父亲连枣子都没有吃过。从那之后，父亲连续几天都是闷闷不乐的，也不怎么出门玩了。好像家中排行老大的孩子，身上都自带“懂事”的标签，可是小孩子的伪装，哪里逃得过父母的眼睛呢？祖父觉察出父亲的异常，得知缘由后，半晌没有说话，只是摸着父亲的头，算作安慰。

过了许久，等父亲都忘了这件事时，祖父却从镇上买了枣树苗回来。不是一棵，而是两棵。八十年代的家里，全家的经济来源，都在那一亩亩田地上，缺衣少食是常有的事，每个铜子都要精打细算着花。可是祖父却足足花费了20元，买回两棵枣树苗。祖母责怪祖父，不该这么挥毫。祖父只是说了一句：孩子懂事，我们也要心疼孩子才是。仿佛这不是任性，而是对孩子的弥补。

刚买回的两棵枣苗，看起来一副细弱、瘦小的样子，祖父将它俩种在了一起。同样是种植，果树就比庄稼长得“蛮”，不需要锄草、施肥，静静地等待便好。第二年春天，桃树、杏树、樱桃树的绿叶渐次开满枝头，但那两棵枣树一直无动于衷，像是忘了踏上春天这趟列车。不开花就不结果，结不了果这两棵枣树就白买了。父亲整天焦急地在小枣树下转悠，祖父笑微微告诉父亲：“再等等，快了。”等艳丽的花谢了，等春天走了，等天气渐渐热了起来，两棵小枣树终于开出了花，黄绿黄绿的，簇满枝头。祖父眯起眼睛望着枣树，对父亲说：“瞧，枣树没有辜负你的等待。”

那一年，两棵小枣树并没有结出太多的果子，但每一颗，吃起来都是脆生生的甜，然那甜，永远种在了父亲的心里。

经年之后，两棵小枣树早已褪去孱弱的模样，祖父成了背弓腰驼的老人。在悄无声息的日子里，两棵枣树的枝叶彼此牵着绕着，它们相偎在这片土地上，像父亲，与孩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