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程应峰
在画中悟诗,在画中悟理,在画中悟道,在画中悟情趣,大抵是因人而异的。但无论如何,一幅好画,特别是一幅好的中国画,总会让人在细细揣摩之后,有所开悟、有所收获。
人为万物之灵,灵则生慧,慧则生技,始有画出。画山川湖泊河流,画云来云住云去,便能了悟,人这一生,无论身处何方、地位高低,在苍茫宇宙间,不过是尘埃一粒而已。若是往散淡里看,也就是浮云一片,孤独地来,孤独地去。
中国画是寂寞之道,更是静的艺术,追求至静至远,天人合一。静,才足以养浩然之气,才足以中得心源,让主体与客体、再现与表现达到高度和谐。
中国画为什么提倡师法自然?因为自然本身是一种无法琢磨的形态。作画,就是要以笔墨将自然形态淋漓尽致地表现出来。有人说,画法自然,乃绘画的最高境界。何为画法自然?就是虽用笔但不见笔,虽用墨但不留根,虽有心而为却藏于无所作为。如此画境,正应了“大象无形”之境、“大道至简”之味。
画中有道,画中能悟道。道为何物?老子曰:“道可道,非常道;名可名,非常名。”这道,博大精深,扑朔迷离,正如《道德经·孔德之容》所述:“道之为物,惟恍惟惚。惚兮恍兮,其中有象;恍兮惚兮,其中有物。窈兮冥兮,其中有精,其精甚真,其中有信。”这道,就在一幅画中的奇峰峻岭,葱茏林木、缥缈云烟、潺潺流水之间。
有人画山水,细腻淡雅,姿态俊朗,气息清和,宁静致远。画中人物诸如书生、书童、渔人、侠士等,或静观山景,或煮茶对弈,或泛舟流上,意境苍茫、幽深、辽远;有人画山水,奇峰汇聚,峭壁千仞,拔地擎天,峥嵘崔嵬,或青松在悬崖上争奇,或怪石在奇峰上斗艳,或烟云在峰壑中弥漫,或霞彩在岩壁上流光,或瀑布练绸般飞泻,尺幅之间,万丈豪情,起伏跌宕,动人心魄。可谓各有其神,各具其妙。
有人爱画竹,一如郑板桥,画竹就是画自己。他将自己的人生修为寄寓在一根根墨竹之中,是画竹也不是画竹,是作画也不是作画,那是他生命的回响,心灵的映照,人格的修炼,可意会不可言传。生活有酸甜苦辣,人间有悲欢离合,他以笔墨形态将繁复的人生感受挥洒在宣纸上,融入在墨竹中。从中,可或深或浅、或多或少地悟到做人的道理。
更有大写意花鸟画,集诗、书、画,文、史、哲于一体,每动一笔都见文化、见性灵、见才情、见学养、见功力,奥妙无穷,在中国画中有举足轻重的地位。擅于此道的有八大山人、吴昌硕、齐白石、汤文选等大师。他们各具特色,八大山人“简约清脱”,吴昌硕“古厚朴茂”,齐白石“妙造自然”,汤文选“博大沉雄”。大写意花鸟画是最见性灵的,在宣纸上每一笔墨下去,便能迅即反映画家本人的才情与修为。所谓“神来之笔”,大抵可以在大写意花鸟画中得到体现。
中国画讲究气韵生动,一幅画少了气韵,也就少了可以延续下去的生命之根。有人说,中国水墨,以博大为上乘,以个性为中乘,以物象为下乘。这里所说的,其实还是要气韵生动,一幅画没有了气韵,也就失去了味道,失去了神采。作画的过程,本身就是一个集天地灵气的过程,不是靠付出如何如何的艰苦努力就能得到的,重在参悟、领悟、颖悟、顿悟。就像庄周梦蝶,蝶就是我,我就是蝶,进而让人神思其中,搅出气象万千一样。中国画的留白,一如书法之飞白,其间有灵气流动,它正是庄子眼中心中万象的源泉、万物的根本。
中国画中,一枝红杏能体现天地间的满目春色,一只小鸟可启示自然界的无限生机。所以说,画贵在度。画梅点花,根据意境的需要,点多了不好,点少了也不好。就像一个人说话说多了令人生厌,不说清楚别人又不理解一样。做人要不卑不亢,画画要恰到好处。名家之画博采众长,融会贯通,技法娴熟,笔墨老道;文人之画不受法度束缚,直抒性灵,兴之所至,笔墨挥洒,各见性情。
画为心声。一幅成功的中国画,集涵养、笔墨、意境于一体,要笔法有笔法,要气象有气象,要意境有意境,它是一个画家的人格、学养、眼界、笔力、才气、情怀的合理再现。有道是:艺贵有极。画画,一旦画到了极致,也就拓出了一个教人耳目一新的天地,一个令人仰视的奇妙之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