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丕立

一株老桩海棠，在花盆里栽种了一年多，黑褐色的秃桩看上去没有一丝变化，我心想，它一定干枯了，准备腾出花盆栽种其他植物。当我用花铲撬开花蔸时，惊讶地发现，栽种时根须削除殆尽的花桩已长出密密匝匝白色的根系，将盆里的泥土紧紧抱住。一个词语顿时从我心口飞出：潜滋暗长。

海棠树在泥地里一点一滴恢复着元气，地面上的我们却全然不知，只有等到它发芽、抽叶，才忽然感觉它惊人的变化。花卉的根系潜隐在地底下的泥土里，进行着一场艰苦卓绝、波澜壮阔的生命之战，而我们却懵然无知。

又忆起家里早先有一株仙人掌砧木的嫁接蟹爪兰，瀑布一般的花枝垂吊在花盆四周，每年春节前后，必定应时而开，大红色喇叭状花朵如长长的楼梯层层铺叠而下。可是有一年，繁花如锦的蟹爪兰却轰然垮塌，且事先毫无征兆。

起先以为是花开得太过繁密，把质地不太缜密的仙人掌压断了。直到掀开密沉沉的花茎、花叶、花朵，才发现仙人掌已空虚成两块紧贴在一起的表皮，叶肉已被花朵吸食空了。扒开泥土，更让人惊诧的一幕出现了，底下原先麦冬一样胖呼呼的白根全部不见，只剩下空空如也的原表皮，蝉蜕一样萎泄在泥土里，仿佛丢弃生命、化为无机盐是很久之前的事情，可明明那枝头的花朵正灼灼盛开着。一股痛的感觉从心口漫开，我意识到，生命的消失是渐进式的，温水煮青蛙，何其相似乃尔。

浸淫在某种生活状态的人们，自己感受不到，别人更无从察觉，其实大家伙都在朝某一个方向渐进式行进着。只有当量的积累达到一定程度，引起飞跃式的变化时，才恍然觉察。

一个严格自律的人，爱劳动，勤锻炼，健康饮食，看上去的确不比别人年轻。可年复一年，与他（她）同年代的人都走光了，大家才猛然醒悟，自律确乎给他（她）及其儿女带来了福祉。只是这一衍变过程委实太长。如果我们将缓慢变化过程叠加到一起，视觉效果一定动人心魄。一切事物的变化都在潜滋暗长地进行，对我们的影响是潜移默化的。

勿以善小而不为，勿以恶小而为之。重复做哪怕一件很小的事，久而久之便成了习惯。习惯又会加剧事件的频度，这样一来，潜滋暗长的机会更加大了。于是，一件事情开了头，做下去便如“泻水置平地”一般自然，中途想来个改弦易辙，必得费一番功夫才行。

因此，我们必得有独到的眼光、过硬的技术和一颗细致的心，在事物发展之初，能辨择出不好苗头，趁损失不大时，剔除痈癞，促其走上良性发展之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