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程应峰

人生在世，不过就是一粒沙尘，在茫茫宇宙中，在无边无际的过往里，又哪来什么值得骄傲的位置可言？

在凡俗的日子里，我们走着、看着、生活着，星辰大海，春暖花开，何尝不是我们的精神寄寓？我们一日三餐，粗茶淡饭，家长里短，阴晴圆缺，聊一些花鸟鱼虫，扯一些鸡毛蒜皮，就着葱姜蒜，吃得舌头打卷，快意麻辣烫，喝得大汗淋漓。

我们向往着，期待着，活在与生俱来的天真里，活在快乐充盈的绝世完美里，活在了无止境的人间世事里。怪不得有人说，只有撇开了功利，才可以品尝到烟薰火燎的人间至味。

人间烟火气，最抚凡人心。人间烟火里，风花雪月都是盛事，家长里短都有嚼头。但对大多数人而言，事实又是怎样的呢，我们总是一边爱着宠着人间烟火，一边被全世界的变幻诱惑打动。那种感觉，就像麦浪汹涌，映衬着一群白鸽在蓝色天幕下矫健地飞过。

“绿蚁新醅酒，红泥小火炉。晚来天欲雪，能饮一杯无？”这样的古意葱茏，这样喜出望外的傍晚，带出了诗情弥漫，带出的又何尝不是温暖入心的烟火气息？更有就着壶中月光温酒的林清玄，用菊花煮竹叶青，闹得个人鱼海棠俱醉，醉出的又何尝不是诗意烟火？

万千得失，不过是一段烛光消逝，四方食事，不过是一碗人间烟火。偏安一隅的人，恰恰是在烟火气中，才能寻得一丝静谧安然，才能在庞大的日新月异的城市浮华里，植入对家乡的深深的记忆。

那记忆，有如被时光打磨得溜光的石板路，倒映着家园的影子，空气中弥漫着饭香菜香花香果香。独自走在石板路上，长长的影子，被冬日暖阳和饭香包裹，连思想都有了温度。忽地就冒出一些小欢喜，那是两个倾心相爱的人，牵手走在洒满阳光的街道上，软语呢喃样子，他们青春的脸上，闪现着春光般的笑意。

在时光的甬道里，在烟火的熏染中，我们变得老迈，也变得安静从容。我们时常会静立于街道的一角，仰望冠如伞盖的颇有传说意味的梧桐树；或是沉醉在黄叶翻卷的季候风里，回想着红墙白雪、火锅飘香的青春岁月。你能想得到吗？我们曾经都是在临近夜暮时，追着暗蓝的天空，暖黄的路灯，朦胧的树影，行色匆匆地赶回家，只为吃上一口热乎饭的那个烟火中人。

只是，一不经意，一碗人间烟火，就不著痕迹地陷落在城市繁华里，一曲新歌，一杯老酒，不过是这碗人间烟火的装饰。朝朝暮暮的人间烟火，于一鼎一镬，一杯一盏里，又该带走了多少生而为人的孤独和寂寥啊？正如汪曾祺所言：“黄油饼是甜的，混着的眼泪是咸的，就像人生，交杂着各种复杂而美好的味道。”

都说人生如梦，人生其实真的就像一个梦，更像一个永久的怀念，被太阳照着，被光阴包裹着，被一碗人间烟火抚慰着，关照着，直到有一天，幻化成七彩缤纷的泡沫，融合在无边无际的比大海更宽阔更恢弘的梦一样的苍茫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