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刘 敬

《向着明亮那方》是曾有“日本年轻的童谣诗人中的巨星”之誉的金子美铃的童诗、童谣作品集。如果说童心是花，那么童诗与童谣，就是花的蜜吧。这蜜，不仅是才情与智慧的结晶，更是一颗纯净无瑕的童心自然无拘地吟唱，而这吟唱，每每流溢着泥土与草木的芬芳，飞鸟与山溪的欢笑，还有晶莹的委屈与忧伤，奇妙的哲思与想象……愚在读这本书时，可以说是名符其实地“读”——一字一句，念念有声，像是在打开书的刹那，蓦然穿越过数十载的时光丛林，回到了童年的小村庄，心下一边欢喜，一边犹豫，既想贪婪地一口“独吞”，又舍不得那般“奢侈”，想留着细嚼慢品，在不断地回味与省思中，一点点靠近再靠近诗人朴素明亮的灵魂……

开始追忆，便意味着已经失去，就像童年不再。其实先前并不晓得金子美铃。童年的记忆里，熟谙于心并且“曲不离口”的，是“弯弯的月儿小小的船/小小的船儿两头尖/我在小小的船里坐/只看见闪闪的星星蓝蓝的天”，除了课本上的这首童诗，便是一些来自于父母口口相传的乡音俚曲了。而金子美铃却不同，让我偶遇即倾心：上面的雪/很冷吧/冷冷的月照着它/下面的雪/很重吧/好几百人踩着它/中间的雪/很寂寞吧/也看不见天/也看不见地。小诗共三节，以天真之眼观照自然，以悲悯之心感知冬雪，有忧虑，有怜惜，有怅惘……其时，金子美铃给我的震撼是难以描摹的。译者似乎更懂金子美铃，语言明净、质朴、纯真而又诗味盎然：“泥地黑黑 是湿的/光着的脚 真好看/可是名字也不知道的姐姐/帮我 穿好了木屐”——儿童的天性总是回归自然，快乐从来不受牵绊，帮我穿好了木屐的姐姐呀，你可知赤脚的乐趣……

此书的最大特点是，取材广泛，主题各异，不仅涉及20世纪20年代日本的童话、民谣、宗教、节日等传统文化，还包含着源于西方的电影、魔术、西洋镜等舶来文化，虽是童诗、童谣，却又像一个美妙奇异的万花筒，以孩子的视角观察纤微，将人生的悲欢聚散、时代的风云动荡、社会的民情世态等诗意地呈现，并得以广泛流传。值得强调的是，很多人仅仅把金子美铃视为童谣诗人，甚至连一些知名作家和诗人，也常在阅读之前先入为主地“认定”其诗过于浅白，过于幼稚……我想说，这是他们的不幸。金子美铃“是真正为童谣而生，亦为童谣而死”（日本儿童文学作家矢崎节夫言）的天才诗人，她的诗作本适合各个年龄层的大众，在这些诗歌面前，我们都是一个不折不扣的孩子。因为，在她貌似浅白稚拙的诗句背后，是最最纯净无瑕的金子般的童心，会在一瞬间照亮我们灵魂的每一个角落，或幡然顿悟，或惭恧无言，或唯余感动……

书中多为短诗，似俳句，似喃喃自语，却又在轻声细语中透露出对自然、生命、死亡等的初步理解与无尽思索，意蕴绵长，情境深远。如《麻雀的母亲》：“孩子/抓了/一个小麻雀/那孩子的/母亲/在笑着/小麻雀的/母亲/在看着/在屋檐下面/不叫/她看着”，想象一下吧，那个“静观”的麻雀母亲，眼睛里会迸射出怎样的无助、无奈与心痛？同样是母亲啊！再看这首《大渔》：“朝霞 可爱的朝霞/大渔获/是沙丁鱼的/大渔获/海滨就像/节日一样/可是 在大海的里面/要举行/成千上万的/沙丁鱼的葬礼吧”，可爱的朝霞，成了丰猎的背景，你我看到的，是节日般的热闹，是收获满满笑颜绽，但诗人的心海，却被朝霞般的红色血腥所印染——那里，正无声地举行着悲情难抑的沙丁鱼的葬礼……

以清丽的心，俯仰天地；以明澈的诗，书写生命。“向着明亮那方”，相信万物有情亦有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