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郑彦瑾

最近《人世间》热播，每晚我都会和父母看上两集。在看到周家的老工人周志刚突发疾病去世，周母拉着老伴儿的手，如雕塑般地坐在老伴儿身边，也停止了呼吸这个片段时，我盯着电视里的周家三儿女沉浸在一片悲伤里，却意外地听见了母亲轻轻的抽泣声。

这是我第一次见到母亲因电视剧情节而潸然落泪，因为她向来是个坚强乐观的人。在我印象里，她从不轻易被文学亦或是影视所打动。但那天晚上，我知道她想外公了。

细数起来，外公已经过世七八年了。当时还在上小学的我，对人世间的生离死别并没有什么深刻的感受。在肃穆又悲伤的气氛里，我听着母亲和舅舅一遍又一遍地对前来的亲友们说外公前一天晚上还在和孙儿玩笑、吃雪糕……接着是哽咽和沉默。那天晚上，看完周父去世那一集后，我重新翻开了我的回忆，寻找和外公有关的那部分模糊的记忆。

突然，我想到了那一本厚厚的邮票集。那天我在外公家吃晚饭后，躺在外公的摇椅上甩着小腿看着电视。虽然正值春天，但天气已经稍稍热了起来。一旁拿着蒲扇给我扇风的外公突然在桌柜里翻出了一本厚厚的本子举到我眼前，好奇心驱使着我翻开了那个本子，映入眼帘的是满满一堆花花绿绿带着齿孔的小方纸片。从没见到邮票的我对这已经充满岁月痕迹的小玩意感到新奇不已，我看见形象生动的十二生肖，看见祖国的各种大好河山，看到五彩斑斓的花儿和活灵活现的小动物，也看到了早已泛黄的黑白色邮票。

那天晚上，我叽叽喳喳地指着邮票集对着外公问这问那，问什么是邮票、是谁写的信，在那本厚厚的邮票集里，我第一次听外公讲他的故事。

他翻开其中一页，那一页里的邮票都是各式各样的花儿。他说那全是外婆当年给他写过的所有信：“你外婆啊，就喜欢花。后来我就在老家的天台种了各种各样的花，当时还经常因为忘记浇水，都不知道枯死过多少花了。你外婆还老笑我……”外公笑眯眯地说着他和外婆的故事，时不时还害羞地笑了起来。

他又翻开另外一页，这一页里都是彩色的生肖邮票。他指着其中一张说：“这是你妈妈呀，去上大学给家里寄的第一封信。”他摩挲着那张邮票说，“我还记得那时候你妈妈在信里，跟我说学校长什么样，老师同学怎么样，可开心了。”他的话语不知不觉间也带上了几分笑意，回忆着当年收到远离家乡念书的女儿的第一封信的心情。

母亲轻轻的抽泣声将我的思绪拉回，她突然想起什么似的，在家里翻箱倒柜起来，我看着她翻出了一个保存完好的信封，邮票被母亲细心地保存在信封里。她轻轻地说：“这是我上大学后，你外公给我寄来学校的第一封信。”她温柔地抚摸那张邮票，恍惚间，我感觉她的神情和动作与十年前的外公有些重叠，“可惜当时那封信已经不知道在哪了，只留下这张邮票……”

我小心翼翼地接过母亲递过来的邮票，那张邮票轻飘飘的，却又是沉甸甸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