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赵允兵
说起红烧肉,我就想起了小时候家里杀年猪时“歪辫叔”烧红烧肉时的情景。
那时每年母亲都会喂一头肥猪,年前父亲会选个暖和的日子把村里杀猪的“歪辫叔”请来杀年猪,同时还会叫一些亲朋好友来家里“逮猪腿”,其实也就是来喝酒吃肉的,那年头农村生活清苦,乡亲们能放开肚皮吃顿肉是件开心的事。“歪辫叔”不仅杀猪是把好手,烧红烧肉也是一绝。他在谁家杀猪,烧肉都由他亲自下厨掌勺。当歪辫叔把肥猪打理好开膛、摘好内脏后,乘着热腾腾的猪肉,挥刀嘭的一声砍下一大块后腿肉,往案上一扔说,晚上就吃这块肉了。母亲也乐意落个清闲,只是把灶膛里的木柴火烧得噼啪作响。只见他把鲜肉剁块后,然后把锅里的菜籽油烧热下料,把一大盆猪肉哧啦一声倒下锅,然后就操起锅铲不停地翻吵起来。
在呛人烟火味伴着肉香味缭绕的厨房里,也不知道歪辫叔用了哪些配料和什么样的烹饪程序,当他打开大锅盖时,随手从锅里捞起一块滚烫的红烧肉往嘴里一扔,一边烫得眨着眼一边咂着嘴,一块肉下肚,心里也就有了数,然后他拿起大水瓢把一大锅香喷喷的红烧肉盛到大盆里。晚上的餐桌上,客人们对着块大味醇、红里透亮、油而不腻的红烧肉时,总会一边赞誉着歪辫叔的手艺一边大快朵颐,红烧肉也成了我记忆里的一道难忘的美味。
红烧肉作为一道名扬天下的大众菜系,不仅是市井百姓们的最爱,一些文人雅士们也对此情有独钟。宋代大文豪苏轼先生就是一位对“红烧肉”颇有研究的“吃货”。他虽然一生做官多次被贬甚至差点丢了性命,但并不影响他对红烧肉的研究和喜爱。1079年他因所谓的“乌台诗案”被贬谪到黄州(今湖北黄冈),做了个虚职小官。在这个时期他的生活十分清苦,好在那时黄冈一带猪肉比较便宜,在贫寒境遇中他就经常亲自烹烧猪肉与友人共享美味、吟诗作画,有诗云:“黄州好猪肉,价贱如泥土,贵者不肯吃,贫者不解煮。净洗铛,少著水,待他自熟莫催他,火候足时他自美。”
后来东坡先生又任杭州太守,传说当时西湖流域连年水灾,东坡就带领民工修筑湖堤、兴修水利,竣工时,老百姓知道他喜爱吃猪肉,就把家里的猪肉、黄酒等送给他,东坡先生则吩咐家人在工地上架起大铁锅,把猪肉切成大块连同黄酒等调料一起倒进大锅里焖煮,意想不到的是用这种方法炖出来的猪肉格外香醇味美,别有一种风味,于是人们为传颂他的功德就称这道美食叫“东坡肉”,从而更加丰富了红烧肉的烧法、风味与特色。
我自己学做红烧肉,是那年在皖东山区某部队当炊事员的时候。当炊事员也就天天就想方设法捣鼓着吃,当时部队伙食标准低,肉类种类少,只能在猪肉上作文章。好在山里的猪是吃玉米、黄豆等杂食长大的,肉质细滑香嫩,肥瘦比例均匀,稍加烹饪就是一道美味。那时部队官兵们练训强度大肚里都缺油水,红烧肉又是一道适口解馋的硬菜,于是每次我值班时“红烧肉”就成了主打菜。幸运的是我又得到了一位“老师傅”的指点。那年山里组织实兵演习,军区首长就住在我们部队招待所,首长带了一个厨师,据说是一级厨师,常到我们食堂借大锅烧红烧肉,刚好有机会向他“取经”,综合起来,老师傅也就给我三个建议:大锅炖,猛火烧、慢火焖。
我仔细口味这三点建议才发现,无论是东坡先生、“歪辫叔”还是老师傅,他们烧红烧肉的共同点是:大锅炖、猛火烧、慢火焖。后来,我又结合自己多年对红烧肉的实践和创新,也总结出了一套自己的做法:食材要选新鲜的五花肉为宜,调料:葱姜、酱油、糖、料酒和细盐等。料备好,先把大锅里的油烧热,然后放入少量的葱姜经油炸入味,然后把沥干后的猪肉倒锅翻炒,炒至将出油时加调料,稍后即可加水放盐盖锅大火煮。这时放料和加入水的量和火候的掌控都很讲究,起锅时要保证锅里有适量的汤汁,好的红烧肉装盘时色泽红亮,味醇汁浓,酥烂而形不碎,香糯而不腻口……
离开部队转业到地方后,我走南闯北也品尝过不少地方、不同风味的红烧肉,但遗憾的是再也吃不出当初的那种味道了。我想主要是现在饲料催熟的猪肉质量在下降,还有就是现在再也难见当年的“大铁锅”了,如果还有什么原因,就是吃腻了大鱼大肉的现代人的肚子里已不缺油水了……
如今,红烧肉从古老到时尚,从稀缺到寻常,弥漫着乡愁,记载着时代的变迁,如一缕沾染着岁月醇香的记忆,成了我记忆深处最美的味道和最深的回味。
●菱溪物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