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艾 科

母亲进城与我们同住已经一年有余，她每天除了负责全家人的一日三餐，还全权代理买菜、打扫卫生及接送孩子上下学等事宜。

最近几天，母亲晚上散步回来总会向我嘀咕，说现在路边有很多人都在摆地摊，有俊男，有靓女，还有像她一样的老年人。我打趣地问她，难不成你也要去摆地摊吗？母亲对我话里的怀疑语气很是不满，她眉毛一挑说，怎么，瞧不起老太太吗？我赶忙放低语气解释说，你去摆地摊卖啥呀？母亲噗嗤一笑，说能卖的东西可多了，你看客厅书柜里积存的那么多过期杂志，放在那里占地方，卖给收废品的又不划算，不如我拿去摆摊卖了吧，一来能赚点钱贴补家用，二来也好充分发挥那些杂志的作用。我思来想去，也觉母亲的话有道理，于是便同意将杂志卖给有缘人。

然而我万万没有想到，摆地摊不仅是件体力活儿，还需要拥有强大的内心承受力和口吐莲花的嘴上功夫。我按照母亲的吩咐，在一个黄昏时分将满满一书柜的杂志搬运到借来的三轮车上，然后骑着三轮车载着母亲来到一个人流熙攘的十字路口，路口处已有三三两两的地摊开始“营业”。母亲指着一棵梧桐树说，就把摊位摆在这棵梧桐树下吧。于是，我继续按照她的吩咐，在行人密集的目光里，将满满一车杂志搬下来，分门别类地放在她铺好的雨布上。母亲看了看那些定价不等的杂志，问我该按多少折扣售卖比较好。我深深地叹了一口气说，现在看纸质书刊的人越来越少了，要不时尚杂志按每本5元、情感杂志按每本2元卖试试看？卖不动的话再降价。母亲欣然同意我的提议，于是便开始放声吆喝：“走一走看一看啊，八九成新的杂志大甩卖啦！”“不愁吃不愁穿也别少了精神食粮啊”……我不知道母亲从哪学来的这些土味吆喝，众目睽睽之下“大声喧哗”，不免让人心生尴尬。

华灯初上时，出来摆摊的人越来越多，他们当中有曼妙秀美的卖花女孩，有售卖绿植的阳光小伙，有卖夏装的中年女士，也有卖小吃的农民夫妇。历经了漫长的居家抗疫生活之后，他们开始在国家惠民政策的带动下甩开膀子赚钱。放眼望去，灯火琉璃的都市背景之下，一片热气腾腾的烟火气息扑面而来。

在林林总总的地摊生意中，卖书当属独树一帜，根本不怕同行竞争，但是母亲吆喝了半天，依然无人前来问津。我有些尴尬地起身对母亲说，妈，您先在这里张罗着卖，我回家了，晚些时候再过来接您。母亲开心地大手一挥说，回去吧，这里不用你担心，我会把生意做得明明白白的！

当我起身离开母亲摆的那个小书摊时，刚走出几米远就忍不住回头看，白发苍苍的母亲，像鱼儿回归了江河，自由畅快地吆喝着招揽顾客。其实那些过期杂志，不管一本卖5块钱还是2块钱，都不是重点，重点是，母亲喜欢，喜欢这种久违了的烟火气息和热闹熙攘的人流。而我选择回家，只不过是逃避尴尬的借口而已。在国家政策允许的情况下，摆地摊卖东西，凭双手挣外快，何错之有呢？于是，我又转身，走向了母亲的地摊。

“咋又回来啦？”母亲惊奇地问我。我说回家也没啥事，还不如陪您一起卖杂志呢。母亲听后甚是欣喜，便又开始吆喝起来：“卖杂志喽，正版杂志大甩卖啦！”母亲让我和她一同吆喝，我试了几次都张不开嘴，她就佯装愠怒地骂我没出息。旁边摆地摊卖鲜花的女孩，看着我们母子俩的样子哈哈大笑起来。我告诉母亲，卖书又不是卖菜，喜欢阅读的人您就是一句都不吆喝，他也会闻着书香不请自来，否则您就是喊破了喉咙，不仅引不来顾客，反倒辱没了斯文。卖花的女孩也附和说：“是的阿姨，大哥说的对，您看我，根本不用吆喝，想买花的人自然会买的。”母亲听了规劝后，也开始学着我的样子，捧上一本杂志，坐在书摊旁静候顾客上门。

果不其然，母亲“安静”下来之后，有不少路人纷纷在书摊前驻足翻阅，并将喜欢的杂志买走。不到两个小时，杂志就已卖了三分之二。路灯下面，母亲一边数着钱，一边对我说，等把杂志卖完了，咱就批发一些生活用品卖卖看，不想靠这发财，但是能赚一点是一点。

夜幕降临时，我骑着三轮车载着母亲和剩余的杂志走在回家的路上，心中有种莫名的思绪正在汹涌翻滚。凉风习习，夜市攘攘，犹如这美妙的生活令人沉醉。路上车辆川流不息，那些逛夜市、摆地摊的人，依旧没有散去的意思。历经了新冠肺炎疫情之后，他们肯定同我和母亲一样，特别留恋这种久违了的烟火人间。

明晚，我还会陪着母亲一起摆地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