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20年04月29日
第A03版:副刊

蒲公英

□赵振皖

我想,故乡或许没有蒲公英罢。不然为何,直至身处异乡才第一次与它相遇。

我现在还能清晰地温习一些幼时的记忆,记得十几年前无奈离开故土,初到上海时,这里并未开发得如此彻底,下了大客车后,我紧拉着母亲的手,立在高架下,车流不息,伴随着无尽的轰鸣,我惶恐地打量着四周,附近残垣断壁,黄沙满天,无数的施工器械像蝗虫一样啃噬这贫瘠的地土,榨干他最后的活力,只有极目远眺,才可隐约地望见几座楼房影绰的踪迹。这就是城市吗?左右打桩机发出的巨响,一锤一锤闷在我的心头,对于都市道听途说所形成的幻想,也随之湮灭。

坐上车,不知折过几次路口,绕过多少低矮的平房,我们终于抵达了远郊的一处小屋。这里河沟贯穿,割裂着土地。河那岸是楼房,整齐划一,安逸舒适,我们这侧,棚户平房错杂,石板街上到处都漫流着肮脏的污水。再往外,没有房屋,也没有田野,只剩无尽的荒凉。

上海的早春,依旧阴冷潮湿,一家三口蜗居在十平方不到的小屋中,墙上的报纸早已被湿气侵袭,微微泛黄。一张床,一个柜子,一台永远没有信号的电视,这便是我们的所有。小时候总是口无遮拦,刚进门我就告诉母亲:“妈妈,我想回家。”我不会考虑父母听到时的感受,只知道,那里一点也不好玩,为什么他们一定要离开老家?

我常常一个人溜到小河沿,坐着遥望对岸的楼房,观察人来人往。那时,小河就像一道隔绝我们的深渊,我怎么也找不到过去的路。

时间过得快,也不快。春风千百次的吹拂,终究唤回了大地的一丝生气,拂绿了的远处的荒草,对岸的花园,还有河这沿的几株植物。我仍旧每日都来这里坐着,忘记哪个下午,偶然发现枯燥的杂草中忽然冒出了几朵小黄花。我惊喜地叫来了母亲,和她分享我的大发现。“那是蒲公英,风一吹就会飘到空中,传播种子。”母亲的回答,让我视其宝贵,每日越发痴迷地蹲在那里,等待着它们被风吹走的瞬间。当时我并不知道,他们直到凋谢,才会伸出一株绒球,带着种子,随风飘散。可惜我还来不及等到那一刻,便先搬走了。

新家的条件并未有所改善,我们依然在艰苦中生活着,渐渐适应。之后,我们还寄居过许多地方,四处漂泊,所幸这里发展得更快,我们趁此机会努力搭建通往对岸的桥梁,终于横渡深渊,在另一岸怀念着小河沿。十几年间的变化如沧海桑田一般,可是在记忆中搜寻蒲公英飘散时的情景,仍只有幼时的幻想以及科普书中那几张模糊的图片。直至今年夏天,我去往了高原。

“长恨春归无觅处,不知转入此中来。”在那里,春日仍旧留存着一丝尾巴。碧草连天的原野上,无数的格桑花点缀其中,万紫千红。禁不住踏入这无尽的绿毡,才注意成千上万的蒲公英埋伏于此。只趁微风悄悄一拂,白色的绒毛便带着下面的种子告别故土,展翅翱翔,只身飘向天空,不知去往何方。但我还记得,在高原上,无论草甸,山坡还是露土,碎石,河滩,每一处都离不开蒲公英的影子。即使新环境再艰难,他们依旧坚韧如故,努力向下扎根,向上发芽,生生不息地活下去...

可惜,我仍未在故乡见过蒲公英,也许他们早已被风吹走,亦或乘风而行,散落在天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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