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家乡的春耕图

2025年04月18日

□刘笑关

我的家乡属丘陵地区,大冈小峦,似玉簪螺髻,田土相间,参差错落。当春阳启蛰,布谷催耕时,百花竞开,家乡就成了个锦绣世界,蕴含着生机,呈现着秀丽。

一所所村子,都比较古朴,黑瓦,土墙。讲究点的人家,墙壁就刷白了,而有的浪子家墙,泥土剥落,也未见修理。现在,每个村子也有几幢红砖楼房了,卓然挺立在这古朴的院落中,似乎显得不大协调。树也渐渐多起来了,而每个门前池塘边总少不了几株柔柳。春耕月份,柳条已是翠绿成鞭了。垂柳下,一般都有一些砌工粗糙的石码头。码头上,便常有一些小伙或姑娘在那里浸谷种了。姑娘穿着花花绿绿的衣裳,大都扎着一根大辫子,油亮油亮的,上面别着好看的蝴蝶结,蹲在码头上嘻嘻哈哈地笑。笑够了,就唱,敞开亮亮的嗓子一味地唱,常常忘却了浸在水里的谷种,也不注意身边小伙子的恶作剧。当被小伙子掀起的水花淋得满头满脸时,便噘着嘴,黑亮的眼珠子嗔着那些衣冠不整的仰天打着哈哈的小伙子,奈何不得。如果是艳阳天,塘水碧蓝碧蓝,泛着涟漪,水上几只鸭儿在悠闲地戏耍,塘湾里浮着的几只待洗的坛子,随着水波一晃一晃的。这时,清风徐来,柳条婆娑,吻着绿水,抚着在石级上嬉戏劳作的男女,这情景确实是十分动人的。

若是微雨天,桃花似火,杨柳笼烟,野外便到处有一种氤氲流荡之气。这雨虽然沾衣不湿,但人们也怕受湿寒,有的农作就停歇了;犁田却正好赶春雨,是不能歇的。犁田老倌荷蓑戴笠,裤腿高卷,赶着牛,总是那么不紧不慢地走着。这时,你可以听到他们用重浊苍老的嗓子哼着家乡小调:“桐子打花连花连,王三姐想郎在绣楼前……”也可以听到一声声“怄气”的吆牛声。有时雾气浓,一缕缕,一团团,缓缓地飘游,将劳作的人与牛时而全部遮住,时而又显露出来。那犁田的人,真有点像仙境里的神仙。而今,一个小村出现两到三部小型犁田机,突突突地对满田满垄围着它看的人直冒烟,顶得上过去三四头好牯牛。

整水秧田可是件细致活儿,一丘田,先将底肥下足,犁转来,钩好耙平,就可以开成一块一块的长方块了。每块大概四至五尺宽,长度则依田不等。像一些端端正正的书本,整整齐齐地排列在田里。面上被摸得像镜子一样放着光,映着周围如茵似的绿草、天上如水似的流云。种谷更讲艺术。对这一行,那些“老作家”总不喜欢小伙子染指。小伙子毛躁,一箩谷种,三五下就想种完,结果是这里密了,那里稀了,哪有那些“老作家”种得均匀!你看他们拦腰系一张围裙,端着谷,侧着身子,时而轻舒右臂一扬一扬的;时而俯身弓腰,右手很有节奏地颤动,用手指做筛子,把谷均匀地撒在那“面”上。做这种事时,他们动作舒缓,极富情致。

清明前后,种瓜、种豆了。这大抵是家庭主妇带着小儿女们干的事。房前屋后有水汽的地方,一般种丝瓜、苦瓜、花生等;山脚下等一些较干燥的地方,就种南瓜。有的人家搭有瓜果架子的,那它的前前后后就都要种上南瓜。南瓜长出来后,插几根树枝,瓜藤就爬上屋脊了。种瓜时,那些流着鼻涕的小孩子们争着往穴里放瓜籽,放火土灰。满脸是汗,也只是用手一抹,于是脸便成了黑一道白一道的花符。又争着告诉他们的妈妈种了多少蔸,害得妈妈笑不迭地点头。有条件的人家还喜欢在房前院后围个小园。搓几根草绳,编上竹枝,就用它作篱笆。这大抵是一些老菜农人家。春播时,这些老菜农嘴里叼着袋,整日待在小园里,挖土,整畦。他们会像捏面团一样把稍粗一点的土团搓碎,菜畦弄得平平整整,用老人们自己的话说,“像一本新书一样。”苗儿出齐后,就要中耕、锄草、捉虫、上粪。当瓜菜长大开花时,院落就被各样的绿蔓绿叶包围起来了。

啊,春耕时的家乡,实在是一幅蕴含着无数的生机勃勃的画图,随你截取哪一段看了,都会心荡神迷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