上初中时,我的班主任老师喜欢拉二胡,闲暇时,他常常坐在宿舍里拉,我们班的同学听了,都觉得悦耳。听了些时日,几位男同学忍不住就学起了器乐,有吹笛子吹箫的,有敲扬琴拉手风琴的……我既学吹笛子,也学拉二胡。
练习了一段时间后,我们就能拉出曲调了。找了几本歌曲简谱,先是练习耳熟能详的歌曲,如《东方红》《北风吹》《浏阳河》《我爱北京天安门》……我们越练越娴熟,音调越拉越精准,曲谱也能默记住了。后来练习难度大些的,像《山丹丹花开红艳艳》《翻身道情》等,乐谱熟悉了,也增强了记谱能力,一首新歌往往听几遍就能记住曲谱,也能用乐器演奏出来。当时听到的新歌多是《地道战》《苦菜花》《青松岭》等电影插曲。
我们课后各自练习,有时约在一起合奏。左邻右舍听了,觉得不像初学时那般吵人,演奏得有板有眼。我又找来一本二胡独奏曲,上面有《二泉映月》《病中吟》《良宵》等名曲。练二胡独奏曲需掌握技法,顿弓、颤弓、抖弓、跳弓、拨弦……我一边练习,一边听广播里播放的名家演奏,用心领悟。听得多了,拉得多了,渐渐地就掌握了多种技法。
在学拉二胡的过程中,我虚心向人请教,任何一个拉得比我好的人都是我的老师。一位邻居在省城工作,二胡演奏的水平不低,他一回来探亲,我就缠住他,请他拉二胡,我在一旁观摩体会,不懂的当面请教。还有位擅长拉二胡的邻家哥哥从事流动性工作,他一回家我就去求教。
上海有一位名叫“闵惠芬”的二胡演奏家,知名度高,广播里经常播放她演奏的曲子,我在电影纪录片里看过她的演奏,听她演奏独奏曲《江河水》时,真是如痴如醉。她的演奏激越悲愤有力,感染力极强,拉得如泣如诉,每一种弓法都娴熟自如,她的情感也在乐曲中得到了充分的体现。我能感受到她的喘息、呻吟、倾吐和呐喊声,这是她个人情绪的表达吗?不!我觉得她倾吐的是我们整个民族的心声,体现了一个民族坚强不屈的精神。
我还多次通过收音机听过另一位老师演奏《梁祝》。《梁祝》本是一首小提琴协奏曲,但是这位二胡演奏家拉这首曲子时,演奏出了深厚的情感来,让我这个不谙世事的少年也能感受到这首曲子的魅力,生发出对爱情的追求和美好向往……我被深深地感动了,并且认识到音乐是美好的,可以寄托情感,二胡的音质和音域,具有表达人们的宁静幽远和忧伤情绪的特质。
那一晚我潸然泪下,久久沉浸在这首曲子忧伤的旋律里不能自拔。几十年过去了,每当夜深人静时,我的脑海里都会响起这首忧伤的曲子,令我心醉,也令我伤悲。这是音乐强大的感染力。
只是,几十年来为生活奔波,我早已不再操琴,也不再吹笛子,乐器和曲调似乎已经被我忘却了。前不久,一位同事大病一场,侥幸从鬼门关里走一遭又回来了。病愈后,他努力克服悲观消极的心态,用丰富多彩的文艺活动来调节生活,日子过得很充实。一天,他邀请我们去他家聚餐,在他的书房里,我看见书桌上有把二胡,原来他也是琴友。就餐前,这位同事兴致盎然地拉了一段独奏曲《扬鞭催马运粮忙》,因为拉得好,众人皆鼓掌。这首曲子在20世纪70年代曾经风靡一时,国内多位知名的二胡和笛子演奏家都演奏过。
他兴致上来了,又拉了一段《梁祝》。众人正在赞赏时,他夫人过来请我们入席。席间,他的夫人批评他逞能说:“你也不怕人笑话。”夫人看似批评,用的却是欣赏的口吻。同事为了增添欢乐的气氛,就微笑着调侃夫人说:“你今天怕我被人笑话,当年我只要拉二胡,你就闻声起舞,我如果没拉二胡,怎么能追到你呢?”原来他当年是用琴声征服了女方,收获了爱情。
同事的经历,使我对音乐有了新的认识,音乐可以舒缓人的情绪,也可以充当使者传达爱意。我想,从今以后,我该再拉起二胡来,不是为了传达爱意,也不是为了舒缓情绪,而是为了怀旧,怀念青少年时期的美好时光。
□李宜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