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月初的滁州,能搅动一城春意的,大约就是这株梅了。这时春风才刚刚启程,中国四大寿梅之一的欧梅便已到了盛花期,树下游人如织,古梅亭边驻足,古色古香扑面而来,游人看花,也看欧梅古茎虬枝缠绕的千年时光。
历经千年风雨沧桑,欧梅仍枝繁叶茂,花开时暗香浮动,撩人心弦。但穿越时光而来的欧梅也因年事已高面临诸多问题,让人牵挂忧心,一棵古树如何焕发新生,成了迫在眉睫的课题。有这么一群人,他们利用欧梅果实,突破了果实破壳育苗的瓶颈难题,成功培育了欧梅幼苗3500余株,建立了欧梅基因活体资源保存圃,此项技术今年还获得了国家专利保护。
3月8日,在第二届醉翁亭“欧梅咏芳”雅会活动中,一批“欧梅宝宝”也在林业专家指导下,经市民志愿者的手回到琅琊山安家,也寓意着欧梅精神的代代相传。回首欧梅宝宝的“出生”之路,倾听研究人员背后的故事,才了解一树一树花开之后的“播种”“发芽”“结果”“新生”充满了不易。
一段话语牵出的“放不下”
随着病虫害侵袭和树龄增长,欧梅的“新生”变得十分迫切。2023年琅琊山欧梅保护性繁育技术研究项目正式开始实施。而想法这颗“种子”其实“播种”得更早。
70后的杨克飞,是欧梅保护性繁育项目的骨干成员之一,因为常年户外工作的原因,杨克飞皮肤黝黑,看起来比实际年龄53岁要苍老些,他笑称自己是项目的“老人”了,从想法萌芽到项目申报、方案编写再到项目实施,他全程见证、参与了“不可能”到“可能”再到“信心十足”。
杨克飞是滁州林木种苗发展研究中心副主任、工程师,在良种选育和苗木繁育方面经验丰富。“我一直从事的是薄壳山核桃良种技术方面的工作”杨克飞告诉记者。
说起义无反顾参与到欧梅保护性繁育中的缘由,杨克飞觉得应该是自己对欧梅有着特殊的情感,“因为自己是滁州人嘛。”一方面是家乡情怀,另一方面是自己从事的这个职业,“长期和树木打交道,自然对欧梅关注得比别人多,别人看风景,我们看长势,看未来。”
义无反顾的背后,触动最大的,还有一段话语。
2009年,欧梅曾面临一场生死劫难,长期遭受着白蚁等病虫害侵袭,欧梅部分主干已被掏空、干枯,当时,琅琊山管委会悬赏重金为“欧梅”寻找良方治病。伤痕累累之下,欧梅还曾被游客意外折枝,这些事对杨克飞触动很大。
“我和同行们交流时都表达了担忧,他们都说了这样一段话:真怕欧梅哪一天不在了。”似乎有那么一段时间,“抢救性保护”成了所有人心里的石块,“这句话对我触动蛮大的,心里一直放不下”,杨克飞知道很多人有想法,也有目标,可是囿于条件有限,实施起来并不顺利。
“2022年的时候,当时林研中心的领导,带着我们一起进行了项目实施方案编写,少技术就找技术,少实验室就找实验室。”杨克飞说,“反正就是遇到困难解决困难。”
目标很明确,说干就干。欧梅的种子繁育能力极低,无法像其它梅树那样自然繁殖。面对这个难题,依托省级林业科研创新研究项目——琅琊山欧梅保护性繁育技术研究,一个由滁州林木种苗发展研究中心、琅琊山林场、滁州学院的高级工程师和教授组成的课题组团队成立了,这个团队,不仅有创新研究能力,还有经验丰富的技术人员,是个强强联合的团队。
“强”不代表着一切就会顺利,曾经的困境杨克飞不愿多提,“就是收集种子这一个简单的事,也是想了很多法子才实现的。”杨克飞告诉记者,“从实验室育苗到露天试验田,付出很多。”
说到现在的成果,杨克飞语气轻松,“苗圃有3000多株‘子一代’的欧梅,后面怎么让欧梅的基因发扬光大,我还可以做更多的事情,可能很快出成果,可能要到我退休,就算退休了也可以作贡献,只要有需要。”杨克飞觉得从事林业就是一个需要耐心等待的过程,一个成果的出现往往要经历漫长的过程,不过他愿意让时光沉浸在这样的等待之中,静待欧梅基因的“花繁叶茂”。
一颗种子开启的“再试试”
不止杨克飞和他的那些同行们,想法的“种子”很早之前也在另一个人的心里“发芽”了。
81年出生的王伟,是滁州学院土木与建筑工程学院副教授,主要从事园林植物资源开发应用和技术推广方面的工作。初见王伟是在滁州学院的实验室,刚进实验室,王伟便把记者引到欧梅宝宝面前,开始逐个介绍起来,看着一个个发芽抽枝的欧梅宝宝,王伟满眼欢喜。
王伟是河南人,2010年来到滁州,扎根滁州十多年,算是新滁州人。和许多初来滁州的人一样,王伟第一眼就被满目葱茏的琅琊山所吸引,在成为欧梅保护性繁育项目骨干成员之前,他与欧梅早已结缘。
“一来肯定要去琅琊山的,刚去是赏风景的,再去就是去捡种子了。”再美好的风景,最后他看到的总与别人不同,说起这,王伟有点无奈。
来到滁州,就想着立足本地,用自己的专长做点什么,这是王伟开启欧梅研究的初衷,天天与植物打交道的他把目光聚焦在了琅琊山这座宝库,“我每次回家、外出,都想着能从滁州带些什么回去送人。”把植物“名片”带出去,王伟看到欧梅,心里的规划是长远的。
“困难重重”同样是王伟面临的挑战,“就是从一颗种子开始的,一颗、两颗、十颗、二十颗……一次次尝试,不知道失败了多少次。”
欧梅每年6月果子成熟,果实还有大年小年之分,刮风下雨导致提前落果、病虫蛀蚀果实等原因,造成欧梅的种源较少。为了等种子,王伟觉得自己都有点望眼欲穿了,“没有种源就没得试,一错过就得再等一年,过程有点熬人。”
本着保护古树,不能直接取枝干,也不能直接从枝干上取果,为了确保种子的成熟度,只能耐心等待欧梅至落果期,“后来和林业部门合作之后,他们想了个办法,请景区的保洁人员帮忙收集,最多一次弄了200多斤。”
王伟说起见到这么多果实可太激动了,虽然处理起来十分费工夫,“要一颗一颗地清洗,处理后要被置入冷藏空间,让种子进入休眠期,之后,种子再经过灭菌处理解除休眠状态,灭菌时间长短和药物调配都要注意……”这是一个很复杂的过程,需要反复试验。
当被问到选种培育是否艰辛时,王伟说:“万事开头难,失败很正常,再试试呗。”王伟不愿多提困难,但他也分享了一次经历,有一年滁州刮大风,满大街落的都是树枝,“不怕你们笑话,我看着是有点兴奋的,当时就杀到琅琊山去了,就为了去捡欧梅落下的树枝,去了才发现欧梅被保护得太好了,一根小枝条都没啊。”为了欧梅的培育,王伟想了不少办法,也经历了不少失望。
如今,欧梅宝宝正在试验田里茁壮生长,有了欧梅基因活体资源保存圃,也有了一支年轻的团队,这让王伟对未来充满信心,“之后就是选育良种了,在欧梅的花和果上做文章。”在王伟看来,自己正时刻准备着,“为了欧梅的未来”。
一群青年坚守的“新课题”
王伟的信心来源于千般努力后的“结果”,也来源于一支年轻的团队,2024年初经过保护性繁育,欧梅的3500余株实生苗从大棚中移植而出,2024年底,为了让欧梅的研究再“深一点”,一个特别的“欧梅小组”——欧梅保护性繁育及产业培育研究小组便成立了,这个小组的成员都是90后,是来自全市林业部门的技术骨干,小组成员们根据自己感兴趣的课题2到3人结对,依托欧梅和欧梅宝宝选择研究方向,把理论和实践结合起来进行成果巩固和技术攻关。
96年出生的周樊是“欧梅小组”中的一员,他是滁州市林木种苗发展研究中心助理工程师,主要负责定向培育,虽然事情烦琐,但是周樊觉得很有意义,“能够在老师专家的指导下和一群积极向上的伙伴们一起开展研究,意义很大。”
说起印象最深刻的事,周樊觉得“收获”最合适,“小组组建后开展了一系列探索性的研究试验和实践,包括扦插、嫁接、良种选育工作等,这类工作对年轻的林业技术人员就是一种锻炼。”
周樊介绍说:“试验和研究上,很多都是第一次开展,未来还有很多的路要走。”对于未来,他希望自己能够不急不躁,“做好长期观测,探索创新课题,建立起完整的欧梅家谱和生长图谱。”
在“欧梅小组”中,90年出生的陈立志加入时间比较短,陈立志选择的研究方向是物候观测,工作的流程也是日复一日,最近是欧梅的盛放期,也正是陈立志最忙碌的时候,“我可能是今年第一个看见欧梅第一朵花的人,就在除夕前一天。”说起这段经历,陈立志满脸开心。
欧梅花期这段时间,陈立志需要每日观察、记录,用测量板去测量花的直径和变化。物候观测需要观察欧梅还有欧梅宝宝的生长情况,包括形态特征、生长指标等等,这是一个长期的过程,通过物候观测的数据分析,可以掌握欧梅对环境的响应状态,为研究提供科学依据。
滁州市近年来不断加强科技投入、细化管护措施,加大欧梅繁育力度,利用种子繁育、嫩枝扦插、组织培养,加快欧梅种苗繁育。同时开展欧梅产业开发研究,积极推动欧梅产业打造成为与滁菊产业并列的地方特色品牌,不断延伸观花、品果、赏诗、饮酒的欧梅文化产业链。
欧梅是滁州古树名木的代表,古树名木记载着历史变迁,也是乡愁记忆的美好寄托。今年3月15日,我国首部古树名木保护专门法规《古树名木保护条例》即将施行,将为古树名木保护提供更坚实的保障。目前,滁州共有276株古树名木,为了守护传承好这些绿色“活化石”,滁州以林长制改革为契机,坚持保护优先、科学管养、有效利用的原则,稳步推动古树名木生态文化价值实现。“我们开展了古树名木资源补充调查工作,对现存古树名木生长情况进行详细摸底、综合评估,推动实现古树名木数据信息化管理。”滁州市林业局生态科负责人侯明明告诉记者,为了让更多市民能够了解古树名木,在身边感受文化传承,滁州还在2023年因地制宜建设2处集保护、科普、宣教、休闲功能于一体的示范主题微公园。“我们未来还会在资源调查、日常管护、资金融入等方面落实举措。”侯明明说。
时光穿越千年,欧梅历经风雪劫难而不绝,根系千载仍吐新蕊,在斑驳苍苔间流转着千年文脉的呼吸,与一代又一代后人相交相乐。如今欧梅种子的苏醒破壳、抽枝发芽,带来春的生机,而更多深植故土的古树名木,也正在多方托举之下不断焕发新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