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25年02月07日
第A06版:教育

老师的模样

□张秉毅

假如给老师画一幅漫画,那一定少不了眼镜。影视剧中都是如此造型的,只要是老师角色,鼻梁上一定架着一副厚厚的眼镜。衣着朴素,不苟言笑。曾有几个早期的学生小聚约上我,一个女生给她的女儿介绍说:这是妈妈的老师。小女孩认认真真地看了我几眼,回头跟她妈妈说:他不是老师,他又没戴眼镜。可惜我实在读书太少,一直都没有能力戴上眼镜,所以我至今都无法承认自己是个合格的老师。

我想起几位戴眼镜和不戴眼镜的老师。

刚工作时,一位年长一点的同事,唐老师,有一天在街上买了一根油条,边走边吃。几个学生远远看见了,惊呼:老师还吃油条呢!那一刻,似乎老师的形象就因为吃了根油条瞬间坍塌了。孩子们的眼中,老师应该是不食人间烟火的。

我遇到的第一任校长姓史,江苏溧阳城里人,出生于大户人家,祖上中过举,据说还真得过皇上赏赐的黄马褂。矮个,微胖,戴着厚厚的眼镜,很幽默。他家有贤妻,自己啥家务不做也不会做,偶有一次妻子不在家,他下面条,用韭菜做汤,隔着窗户大声请教隔壁邻居:韭菜切几公分才行啊?大学毕业分到天长一个很偏僻的乡村中学,报到时是盛夏,他衣着时尚,上身是凉短袖,下身西装短裤,腰系牛皮带,上衣扎进短裤腰中。一群小姑娘看见了,羞红了脸,捂着眼睛,几乎是夺路而逃。他跟我们讲这个故事的时候“嘿嘿”地笑着:搞得我这一辈子都不敢穿短裤。

我初三时,班主任姓陈,一米八几的个头,走路倒八字,似乎常年穿着一双翻毛牛皮鞋,说话带着很浓的鼻音,好像永远是鼻塞。学生给他起了个外号叫“清朝政府”。清朝政府者,腐败无能也。绰号传到他耳中,他也不以为忤。他为人宽厚,对每一个学生都有慈父般的爱。人说孩子都是自家的好,可他似乎没有自家孩子与别人孩子这一说,甚至没有优生差生这一概念。对那些调皮捣蛋的孩子也从不“镇压”,有学生向他抗议,要他严管,他回怼过去:你们不是说我是清朝政府嘛!课间有学生问他数学题,他会就地蹲下来,捡起一根木棒:来,我们先作个图。他英年早逝,44岁那一年,突发心脏病,闻悉噩耗的学生、家长、社会各界,有的不远千里奔赴灵前,送葬队伍,绵延数里。我和另外十多名同学为他修了墓,立了碑。

读师范时,一位音乐老师姓吴,瘦高个子。在校园里只要见到学生勾腰驼背地走,便疾走几步,一手按着该同学前胸,一手从后背用力前推,使其腰杆笔直。他然后像什么事也没有发生一样,昂首挺胸,阔步离开。如今应该七十多岁了,虽两鬓染霜,但依然腰杆挺直如白桦。我就被他纠正过三四次,遗憾的是后来离开了他的监管,旧疾复发了。

也是师范时,一位夏老师,上海市人,南大毕业,高度近视,满腹经纶,高个,谢顶,宽额。说话自带共鸣。那时校园还没有装自来水,需要到河边挑水吃、用,别人挑担子都是一根扁担,他是两根,一长一短,水桶挂在长扁担两端,短的一端用细绳固定在长的上,成了一个r型。这样两肩各有一条扁担。他的解释是杠杆原理,省力。他的课,学生最爱听,若有谁不得已耽误了一节,必反复追问同学:夏老师上课讲了啥?每有同学去他家,必弓腰用抹布反复擦拭凳子,动作有点笨拙,带着想快又力不从心的尴尬。

刚上班不久,有位汪老师要调走了,他原本是城里重点中学的物理老师,因文革而被下放到边远的乡镇,戴着厚厚的眼镜,说话和走路一样,永远是一个速度,一个节奏,一个力度。一位同事拿了一个铁壳的水瓶找他,瓶胆坏了,不保温,但铁壳下端锈蚀严重,拧不开,无法更换:“汪老师,你要走了,再请你帮个忙。”汪老师仔细端详了一下,将水瓶横放在办公桌上,一手缓缓旋转,一手轻轻敲击,一圈,再拧,轻松拧开了,在场的人无不惊叹。汪老师也有“提刀而立,为之四顾,为之踌躇满志”之态。

在这几位同行的身上,我看到了老师的模样。

(作者单位:天长市工业学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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