定远县青山村瓜蒌部落横跨窑河两岸，将清碧的河水隐在青碧之中。青的是沿着树丛和栅栏上恣肆攀爬的瓜蔓，碧的是瓜蔓上挂着的层层叠叠的吊瓜。
窑河古称洛涧，发源于定远、凤阳两县交界处凤阳山南麓的滴水泉，先是向南流，因山势回环，呈U字形北折，进高塘湖，于怀远县新城口入淮河。这条河流淌着江淮之间璀璨的古文明。淝水之战的前哨战——洛涧之战即发生在窑河河口。从六朝至唐朝，窑河两岸的寿州窑是中国著名的瓷窑，出产了数不清的瓷器，现在全国很多博物馆中都收藏有寿州窑瓷。这也是窑河得名的缘由。
午饭后，我驱车带着京城来的友人，沿滁定路西行，来到青山村。因为建了滚水坝，青山村这一段的窑河水面宽阔丰润，波光潋滟。那时虽然是深秋，瓜蒌部落依然青翠碧绿，横跨河面的网红桥上人头攒动，很多是定城学生，老师带他们来进行乡村研学的。沿河挂满吊瓜的瓜蒌长廊中，同学们忙着打卡拍照。有人双手托着吊瓜，有人用头顶着吊瓜，有人把脸塞在吊瓜群中吻着吊瓜，还有人在瓜园深处追逐红冠黄毛大公鸡。更多的人，则围着瓜蒌部落的“首领”，询问瓜蒌的种植和生长。
“首领”叫杨智。2013年，在上海发展了20年的杨智，为了两个儿子的高考毅然归乡。他拿出沪上淘来的金，在窑河右岸流转90亩土地，种植瓜蒌。他之所以选择种瓜蒌，是因为瓜蒌子在上海市场供不应求。
“我徂东山，慆慆不归……果臝之实，亦施于宇。”这是《诗经·豳风·东山》里的句子。“果臝之实”就是瓜蒌果实。可见，三千多年前，华夏祖先已种植瓜蒌。瓜蒌浑身都是宝，其子称瓜蒌仁，口感爽脆，味道鲜美，还能够祛痰止咳，生食或炒用均可。瓜蒌子、皮合用称全瓜蒌，是道地的中药材。
瓜蒌一年栽种，可以连续收获五年。栽种时需要投资种苗、水泥立柱、钢丝网、农药等，每亩约3500元。若雇工栽种、管理，每亩还要投入千把元。作为农业，是高投入的项目。投入高，回报也高。杨智第一年亩产瓜蒌子350斤以上，加上瓜蒌皮、瓜蒌藤的销售，每亩毛收入达1.3万余元，纯收入达到7000元。此后，杨智逐年增加土地流转，扩大种植到窑河左岸。到了第六年，瓜蒌种植面积达到450亩，形成了掩映窑河的瓜蒌部落格局。
杨智扩大种植的过程中，安徽滁州国家农业科技园区在西卅店镇西部建立。园区分为生物种业、节水农业、农产品加工等功能区，还有创新创业服务中心等平台，辐射滁州、合肥、六安、安庆等江淮丘陵地区。园区的建立，为杨智瓜蒌部落高效发展提供了多方面的扶持。
杨智通过创新创业服务中心平台，发展育苗产业，大量培育瓜蒌苗，辐射带动园区内农户，许多人因此致富。农户丁兆利告诉我，五年前，他跟着杨智种瓜蒌，第一年种了10亩，纯收入6万多元。第二年扩大到32亩，年年都有近20万元的收入。杨智也带出了一些大户，西卅店村的顾金展种了200亩，单林种了165亩。创新创业服务还辐射带动合肥、六安、安庆等地农户，通过杨智供应瓜蒌苗及技术，瓜蒌种植突破了1.6万亩。
瓜蒌部落的农民，把土地流转了，每年安享一份租金，闲暇就到部落打工。春夏育苗、除草，秋冬采摘、翻地。雨雪霏霏的日子，打工者可以到加工厂装袋、拣子。杨智除掉加工自己的瓜子，还收购其他种植户的瓜子炒制外销，也代别人加工，每年加工外销300多吨。为确保炒制的瓜子粒粒饱满，瓜子上炒锅前全部进行人工挑拣，剔掉不成熟的白子、残子。在瓜蒌部落打工，一律是小本生意不赊账，一天活干下来，下班就发工资。加工厂等一些地方，都贴着二维码，码下有打工者的名字，杨智的妻子每天傍晚都会扫码发钱。
晚餐在部落的农家乐。有两样特色菜，一是瓜蒌皮烧公鸡，二是窑河一网捞。公鸡是在瓜蒌园中被学生追逐的淮南麻黄鸡。此鸡在汉代就被列为“贡鸡”，由于西汉淮南王刘安“一人得道，鸡犬升天”的典故，此鸡又被称为“淮南王鸡”。它是国家地理标志农产品，肉质劲道、富含胶原蛋白，加上瓜蒌皮，更加美味。一网捞是让食客亲眼看着，店家一网撒在窑河中，捞起多种杂鱼和虾、蟹等，现场清洗加工后上桌。自然是大快朵颐！
晚餐结束，不远处篝火燃起。循着篝火走去，进入了青山小学。这所学校是中国科学院院士穆穆读书的地方。如今的学生都进了镇中心校，小学成为定远中小学生的研学基地。青山村村民家家重视教育，杨智当年回乡，就是为了双胞胎儿子，才放弃那里的事业。他的两个儿子四年前分别考入上海交通大学和厦门大学，如今双双被保送各自的本校读研。杨智回乡的十多年，青山村考入985、211院校的大学生就有十几人。古老的山村，凤凰群飞。
“滁民带楚俗，下俚同巴音。岁稔又时安，春来恣歌吟。接臂转若环，聚首丛如林……”一群小学生在老师的带领下，手拉手，围着篝火，一边歌唱，一边转着圈舞蹈。他们唱的是王禹偁的《唱山歌》，舞蹈再现了滁州人庆祝丰收的情景。这首诗是王禹偁至道二年（996）在滁州任知州所作，不知是哪位老师给配上了定远民歌《舂米号子》的调，同学们像宋代滁人唱山歌一样，一个个唱得热情奔放。篝火映着他们红扑扑的笑脸，和院落围墙上提溜搭挂的瓜蒌碧果相辉映，衬着深邃夜空里闪烁的星星。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