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刘 静
小时候,天气愈冷,愈盼望下雪,因为雪一来,年就近了。更重要的,因为有了雪,寂然的乡间,刹那间便热闹起来。
总是在一个寻常的深夜,人们还在酣眠,一场漫天大雪,就悄无声息地来了。清晨,屋顶、树梢、院子、田野早被染成了茫茫的雪色,一脚踩下去,“咯吱”一声没过了脚踝。孩童们在枝头喜鹊的欢叫声中才朦胧知晓这一切,于是按捺不住激动的心情,从床上爬起,还没扣实棉袄,就一股脑奔向了院中。
白雪皑皑的乡间,真是一个全新又妙不可言的天地。自然毫不吝啬地将洁白留给了它,也慷慨地并不急于收回。于是孩子们在院子里打起了雪仗,一簇簇雪花也的确神奇,掬起一捧,蓬松得宛若棉花,一吹又像花粉一样散落。狠狠地攒成球砸在脑袋上,又像被铁球撞击一般,然而,还没憋出眼泪,它又在脑袋上炸裂开了。
略有玩心的年轻父亲也来凑趣儿,为孩子们堆起雪人,厚厚的雪身铲得有棱有角,小圆球滚成的大脑袋也拍得圆圆的。放上两颗小土豆当眼睛,一颗干辣椒做嘴唇,插上两根树枝当手臂,雪人就大功告成了。有时候,充满爱心的孩子还想给雪人穿上妈妈的棉袄,但大一点的孩子听了却生气地说:“你傻吗?雪人怕热,穿上棉袄不就热化了吗?”
一隅庭院终究太小,装不下孩子们的玩心,他们的兴致很快飞扬到广阔的村庄。村头的河水冻住了,表面结了厚厚的冰,几个胆大的孩子想要蹚过冰面去。一步一步小心翼翼走上去,还没挪几脚,就听“咔嚓”一声,冰面霎时从整块透明裂成了枝丫般的惨白,吓得所有人都跑开了。倘若有人因此弄湿了棉鞋棉裤,回家后的一顿震耳挨骂,定能惊动一村的狗子。终究,孩子们知道了其中的凶险,“如履薄冰”的尝试也就渐渐止住了。
大雪一来,四野茫茫,农人们算是彻底放下了农活,该窖的萝卜红薯地瓜也都窖在土里了,该囤的大白菜也囤在储藏室了,该腌的咸菜也被石头压在缸里了,该买的煤球也堆成山立在墙角了。于是雪天里,人们只需要精心烧火做饭犒劳忙活了一年的自己。炊烟刚从屋顶袅袅升起,屋檐上的雪堆就感受到了热气,整块从屋顶上砸下来。有时砸到狗,有时砸到人,有时只是凭空落地,像一团轻飘飘的云,碎成无数的云絮。
柴火锅里蒸着香喷喷的白馒头,煤炉灶上“咕嘟咕嘟”响着白菜炖羊肉,面香肉香飘到鼻尖,外面还飘着雪花,这样的日子足令农人们安心。饭后闲来无事,串门子的人也多起来,雪阻不了街坊邻居间的嘘寒问暖。一同坐在煤炉房里,时不时凑过去烤烤手,询问今年的收成,聊些乡里乡亲的趣事。孩子们则喜欢听大人讲妖魔鬼怪的故事,每当他们岔开话题,总千方百计把谈话拉回来。
俯瞰雪后的村落,一片白茫茫,一片“万家齐喑”,但随意敲开一扇门,拨开一扇窗,就能瞧见里面兴冲冲的童趣,暖洋洋的饭食,笑嘻嘻的聊天。农人们对过年越来越浓厚的祈盼,对未来越来越美好的憧憬,都在白雪光顾前埋下了。就像雪被下的麦苗,不声不响,但体内早已蓄积起无穷的希望。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