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全媒体记者 陈姝妤 郑安杰 朱丽丽
王阳明,是心学大师,也是治世能臣。510年前,阳明先生在滁州任南京太仆寺少卿,理政之余,布道讲学以“立言”,开启王门从游之学;静坐琅琊以“立德”,开悟“致良知”修身思想;平乱治安以“立功”,开创基层治理方法。他在滁州实施了一些亲民安邦的实验,其中为治安防寇而创建的自治社区“马政街”,成为后世实践阳明治理思想的典范。
为深入学习贯彻习近平总书记考察安徽重要讲话精神,持续加大阳明文化等优秀传统文化的保护、研究和传播工作力度,在王阳明滁州讲学510周年之际,滁州市举办了第二届“阳明文化活动周”。
活动期间,本刊记者寻访阳明遗迹,感悟先贤智慧,体验知行合一,探访创新发展。
一片街区,尽显阳明智慧
白云悠游,山池静澄。初冬的阳光,穿过斑斓的树叶,在南京太仆寺北边的一条小路上留下斑驳的光影。
小路的尽头,高耸着现代化的小区居民楼“龙池花园”。这个小区的前世,创于王阳明。
510多年前,曾有小股流寇窜入江淮滁境,滁州绅民惶惶然。太仆寺位于滁州城外西南三里的丰山脚下,与城防两隔。为了防患于未然,加强太仆寺的防卫,1513年冬天,在滁州任太仆寺少卿的王阳明,与当地州守商议,分析地方情势,借鉴庐陵经验,研究制定了居民开发自治、加强治安的方案;召集了二百余家民户,自愿来太仆寺东南方的一片空旷野地结庐聚居,从事农桑,自种自收,免除租赋;并组成社区,百户设立总甲,十户为小甲,维民安居,青壮年组成民兵,进行训练,排班日夜巡逻,保护太仆寺及周边的治安,与滁州城内守卫相互呼应。
据滁州市政协文史委原主任、《王阳明在滁州》作者张祥林介绍,这些住户乐于为之,百姓逐渐增多,形成了一条“新街”,因为在太仆寺范围内,所以称作“马政街”。到嘉靖年间,马政街社区发展到三百多户人家,日渐兴旺,生齿日盛,民风淳朴。嘉靖四十四年(1565),私淑阳明学的桐城人盛汝谦担任太仆寺卿,沿袭王阳明的思路,在此设丰乐乡社,教民条规,祭仰先贤,建仓廒,办学社,教化子弟,亲民安居,马政街出现了一派祥和风气。
“普天无横吏,里闬相与嬉。皞皞马政民,安居良在兹。”万历十三年(1585),太仆寺卿萧崇业写了一首《马政街谣》,形象生动地描绘了马政街民情风俗的状况:社区自治,民生安定,教化益深,风俗淳朴,犹如桃花源中景象。
之后,太仆寺官吏盛汝谦、萧崇业等人私淑阳明心学,秉持知行合一精神,在马政街社区拓展了王阳明的社会治理安邦化民的理念,他们身体力行地实践孔孟所倡导的传统社会治理的模式。
当年的马政街社区以及形成的民风民俗,一直延续到当代。“马政街”在清以后改称“龙池街”。这一片有着五百年历史的古街区,于2012年综合改造中被拆迁,后在太仆寺西新建了一片“龙池花园”小区。
在那里,仍闪耀着阳明智慧的光芒,穿越时空,历久弥新。
一脉传承,实践基层治理
草木盎然,干净整洁,颇有一种花园之美,在琅琊区丰山街道龙池社区门口,小区居民三五成群,或聊天、或下棋、或打牌,谈笑风生,和睦谐顺。门口红色的“全国最美志愿服务社区”标牌、棕色的“文化龙池”小篆体匾额,呼应着门内的《龙池赋》《龙池社区之歌》和“古韵龙池”展厅,古朴典雅,风格独特。
然而,这是经历了蝶变后的模样。2011年前,社区曾是关停并转企业的宿舍区,环境恶劣,矛盾复杂。当时老百姓口中流传着一句顺口溜:“晴天一身灰,雨天一身泥,窗户挡不了风,路破走不了车。”
“小区变成今天的模样,靠的不是一个人、一群人,而是全体居民的主动参与。”记者在被居民围着的人群中,找到了龙池社区党委书记孙涛。他深刻地记得,那是在2019年的5月28日下午6点左右,夕阳西下,天还没有全黑,小区居民、社区工作者、物业管理者等十几人,拿着自家的塑料板凳,围坐一圈,就像日常聊天,倒苦水、晓难处。“后来很多事情都解决了,老百姓的信任度和参与度就上来了,板凳议事的习惯也形成了。这些年,通过板凳议事会,小区停车、垃圾分类、邻里矛盾等问题基本都能有效解决。”2022年,龙池社区居民委员会入选“全国先进基层群众性自治组织”。
“我是这里的土著居民,生在这里,长在这里,几十年间见证了这里从差变好、从好变美的过程。”赵贤美被大家称为“社区百晓生”,是被龙池花园11号楼78户居民推选出来的楼道长。她没事就会搬个板凳坐在楼底下和邻居聊天,了解每家每户的开心事和烦恼事。“有一天在聊天的时候,一个烟头从天而降掉在大家面前。”赵贤美说,“我当时就报警了,警察一来就找到了扔烟者。”后来这栋楼高空抛物的现象从未出现。
赵贤美还带头成立了“小板凳志愿服务队”,谁家要是有困难,在微信群里喊一声,志愿者就会上门帮忙。龙池社区共有人口11236人,注册志愿者1785人,其中有专业特长志愿者1198人,“小板凳志愿服务队”便是其中的一份子。
“我觉得我们小区是全滁州最美的。”衡友玲是龙池花园5号楼的居民,温文尔雅、勤劳朴实,言语间充满自豪感。几年前,她把5号楼擅长花草种植的居民聚集起来,在闲暇时间除草、翻土、施肥、修剪,将楼下一块杂草丛生的脏乱之地,变成了名副其实的小花园——“幸福小院”。
成就感满满的衡友玲还经常在这里宣传垃圾分类,2023年,她牵头组织的“从零开始 绿动龙池”垃圾分类微公益项目,获得了琅琊区微公益创投一等奖。
“王阳明是我们社区的第一任‘书记’”,孙涛这些年来“硬啃”了许多与当地有关的文史,“阳明文化是我们得天独厚的资源,我从他身上学到了很多文化内涵和治理方法”。
王阳明在创建马政街,提倡社区自治的同时,倾心彰化滁州的淳朴民风。当时,滁州古城内有卢守益一户人家,六世同居,耕读传家,代代孝友仁义,家风淳正,方圆百里传为美谈。王阳明亲访卢门,力赞卢氏孝行,为之题撰匾额“六世同居卢守益尚义之门”。
“社区居民都是看着我长大的,现在我陪着他们变老。”孙涛对社区充满了感情,他觉得基层治理是一个“长治”的过程,教化修身“贵自得”,须重视地方民风教化,从宣扬良知出发,引导大家在社会生活中,弘扬光大忠孝仁义伦理道德;须以文化人,通过宣传与活动,引导居民向上向善,达到耳濡目染的教化目的和移风易俗的自治效果。
板凳议事,是滁州市不断创新基层治理方法的一个缩影。无论是过去的“从事农桑,免除租赋”,还是如今的积极参与,社区自治,变的是形式,不变的是构建和谐社会的治理格局,延续着的是阳明“知行合一”的治理理念。
一心挖掘,探索创新发展
习近平总书记曾指出,王阳明的心学正是中国传统文化中的精华,也是增强中国人文化自信的切入点之一。
王阳明的一生,是追求真理、不断自我完善的一生,他在困惑中寻求破解之法,创立光明的“心学”,为后世建设美好家园提供了源源不断的智慧和力量。对于阳明智慧的创新型应用,滁州正在积极探索。
“登丰山之峰以望,见金陵、凤阳诸山皆白”,取义“丰年之兆”的丰山曾是阳明的游学之地。在丰山脚下,设有丰山街道,下辖高巷、南桥、丰乐、龙池四个社区。由于物业纠纷、婚姻家庭纠纷、邻里纠纷较多,2024年初,辖区丰山司法所融合王阳明思想与滁州亭文化,归纳出“平、心、静、气”人民调解法,探索打造了“亭我一句话”人民调解品牌。
从静谧古朴的龙池花园出来,转入人流如织的老城区,穿过几条狭窄的小巷,记者在巷道最深处,找到了丰山司法所。进入所内,“亭我一句话”几个大字赫然入目。丰山司法所所长孙茜跟记者说,“很多时候,两口子来的怒气冲冲,言语交锋、互不相让,我们运用‘平、心、静、气’调节法耐心劝解,双方静下来后怨气消散,矛盾也就更容易化解了。”
在那里,记者还遇见了“小巷里的龙珠”——“全国模范人民调解员”汪龙珠。十余年来,她深扎基层,参与调处各类纠纷500余起,但是她说话柔柔的,看起来一点也不像是学法律的。她说,基层司法所离群众近,接触到的矛盾纠纷大都是家长里短的小事,所以需要耐心地站在群众的角度去思考问题,同时加强法治理念、道德观念的灌输,明法释理,真情相劝,最终达到“致良知”的效果。
据琅琊区司法局相关负责人介绍,丰山司法所将王阳明“致良知”“知行合一”哲学思想,在基层实践中逐渐形成的“明德亲民”的治理理念和无讼慎诉、“情法交申”的法治主张,目前也在司法行政工作中得以延伸传承。
“归去滁山好寄声,滁山与我最多情。”阳明心学风行天下始于江淮讲学,是从小众普及到大众的重要节点,王阳明在滁州期间,是他最心旷神怡的阶段。而滁州人为纪念阳明先生,新建南京太仆寺,命名东关街为“遵阳街”,举办阳明文化活动周……正与时俱进、因地制宜地研习和探索阳明心学践行之道。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