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管锦红

到过许多地方，也品尝过许多美食，但能让挑剔的我念兹在兹的，却是铜城的特色菜肴——烩鱼羹。这道菜不出天长就能在途经饭店时轻易下单，经常被味蕾惦念，被记忆羁绊。

都说烩鱼羹是铜城的特色菜，这一点，我深信不疑。小镇上做鱼羹的原材料是草鱼，不似现在的饭店，为了省时，使用没有刺的鱼。小的时候，食物匮乏，加上烩鱼羹的工序繁杂，耗时耗力，逢到节日才能端上这碗让人欲罢不得的美味。

母亲是镇上的烹饪高手，拿手菜少不得烩鱼羹。我儿时便知，母亲好客，待客必附以烩鱼羹。可不，厨房中忙碌起来的身影，预示着有客要来。母亲将刖好的鱼放入油锅里煎至两面稍稍变色，加以滚水和葱姜，挖一小勺猪油，炖好后盛出，锅中剩下牛奶般丝滑的浓密汤汁。

剔鱼刺的活不重，心细即可。这次的重任也不例外，非我莫属。别看我那时年纪不大，揽这活也有些年头了，速度快，鱼刺剔得那个干净，即便碗底朝天，也断不会喝出半根。母亲将剔出的鱼骨用刀柄捣碎，滤出汤汁，和之前炖好的鱼汤汇合一处，把泡好的粉丝用刀剁碎备用。

我站在灶台旁，仿佛问鼎华山之端，迫不及待地等母亲施展出最后的“绝学”。葱姜末下油锅，大火煸炒出香味，倒入鱼肉快速拨动五六下，加入鱼汤，再舀二三勺炖好的鸡汤提鲜，翻滚后加入粉丝。复开时，锅膛中的火须得渐渐转小，这时一边缓缓倒入搅拌好的蛋液，一边用筷子在锅中飞速画圈，使蛋汁均匀散开，宛若八月的妙笔掷出的桂花雨洒入人间。然后佐以适量盐、酱油、醋、味精等调味，出锅时撒上胡椒和蒜花。最后用家中古朴的老式蓝边汤碗，盛出让人心动的分量，美美来上一碗，将春日里“无边丝雨”的独处，蓬勃出悠然自在的逸致。

烩鱼羹于我，是高邮湖畔鱼米乡音中的温婉桥段，是曲水流觞间的恬淡情怀，是静好岁月里溢出的安且吉兮。那日，我来到女儿的城市，女儿男友第一次登门，鱼羹汤虽然在老家妇孺皆知，由于他是外地人，所以闻所未闻。我拿出从母亲那里学到的厨艺，一显身手，准备了这道烩鱼羹。室内灯光柔和，家人围坐一处，且谈且饮，温馨的画面一如所期。我望着桌面上清空的羹碗，寻思他应该能够喝出这碗鱼羹汤的精髓，以及那份良苦用心吧。

夏日午后，得空去仁和路上闲逛，掌灯时分，颇感疲惫，肚子里发出抗议的嘀咕声，我寻得一家有名的小吃部坐下，要了一碗鱼羹汤。这七元的价格在我看来，比起动辄二三十一杯的奶茶要“亲民”得多。看到周围食饱餍足的匆匆过客，我不禁也深嗅了一口，这味道虽不及母亲的手笔，但繁华现世，能够随心之所想，得这消饥解乏的半刻稳贴，便觉足矣。

稻可饭朝夕，鱼可煮羹汤。如今母亲年岁渐长，或已无法复盘曾经的味道。这一口鱼羹汤，似金秋时节的累累果实，在渐渐熟透的记忆深处，想忘却终究不能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