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盛旭雯
老家屋前有一片菜园。一角角嫩绿的豌豆在春风中微微晃动,在金灿灿的阳光下,豌豆荚含着粒粒圆润饱满的豌豆,就像一个个胖娃娃,着实可爱;瘦长鲜绿的蒜苗折腰俯身与土壤下的蒜头窃窃私语,相互分享着秘密;黄瓜秧豆绿的藤蔓攀引着墨绿的竹架螺旋向上,骄傲地昂着头;茄子秧、辣椒秧、南瓜秧、黄瓜秧疏密有致地被栽种在划分好的土格子里,错落有序;蚱蜢一步一摇,慢悠悠地穿梭在菜叶下巡逻。过些时日,番薯秧、丝瓜秧、番茄秧、萝卜秧、土豆秧又将会陆续出现在这片园子里。
菜秧开花时,金黄的油菜花、鹅黄的黄瓜花、淡紫的茄子花、雪白的辣椒花……衬得绿油油的菜园更加灵动。蜂飞蝶舞间,便可以料到日后的菜园会有典雅的茄子紫、热情的番茄红、明媚的玉米黄、清丽的萝卜白……美术上称红黄绿为“三原色”,因为这三色任意搭配可变换出世上所有的颜色。但在菜园里,绿色才是唯一的原色,不需要其他颜色的加入,就能孕育一个五光十色的新天地来。绿生万物,也生出万千希望。
等月亮升起,园中又是另一番景象了。淡月胧明,瓜果蔬菜都披上了轻薄的月光纱,迷迷蒙蒙,颇有一种神秘感。菜叶散发着白天收集的阳光余温,空气中弥漫着绿色的青草味。白天隐匿的昆虫都兴奋了起来,虫鸣、鸟叫、昆虫飞行时翅膀搏动空气的声音,共同交织出了一首田园交响曲。天再热起来时,几星萤火游来游去,闪烁的绿光在微润的空气中飘浮。
待星子隐去,父亲便来到园子勤快地一勺一勺为菜秧浇水。父母虽不是以地为生的农民,但经历过早年的饥荒,对土地的心是虔诚温爱的。父母说土地最实诚,每一分付出都能在土地得到反馈。父母整地时,我也跟着用小铁锹挖土;父母除草时,我也跟着用小锄头锄草。菜园里的菜既是我们的餐桌常客,也是竹林中走地鸡的营养加餐,我也爱着这片小小的土地。菜苗在生长,我也在生长,它供养的瓜果蔬菜呀、鸡呀、蛋呀都已经融在我的骨血里,我也是它孕育出的果实。
离开家的日子里,菜园的菜又被父母仔细地打包好快递到我们的餐桌上,这片小菜园又无怨无悔地滋养着我的孩子。我夹了青菜告诉儿子这是外公在家里菜地种的,又夹了土豆告诉儿子这是外婆在家里菜地种的,儿子扑闪着天真的眼睛望望我,又低头看看碗里的菜,似乎明白了什么。
回到老家时,儿子听见外婆外公说:“你去地上掐点葱来”,便牵着外公到园中掐葱;儿子听见外公对外婆说:“该翻地种番薯苗了”,便拿着自己的挖沙工具跟在外婆后面锹土。
儿子常常在帮外公掐葱时把葱根拔起,也总是在帮外婆锹土时走神去捉蚯蚓,偶尔也在菜园中跑跳时踩断外公外婆新种的菜秧,但外公外婆不曾责备儿子的“不当心”,正如菜园不语,慈爱地看着自己孩子在怀中快乐而松弛。
而今,当我用笔回忆起菜园的种种时,我的心便飞出了这几十层高的办公楼,向着那片绿色而去。园中那大小宛如豆腐干的地块就像是老屋墙上挂着的日历格子,父母就在这上面把一天一天翻了过去,等到哪一天老得种不动菜了,我便接过父母手中的农具继续种下去。一代代人在菜园中老去,但又会一代代从菜园生长出来。我们也都是菜园的小儿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