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24年03月21日
第A06副刊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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最初的记忆里,姜培忠是个诗人,是报刊诗歌版面上的常客,有过《亲情伞》《笔走黑白》两本诗集问世。他的诗游走在抒情和悟道之间,经验的想象和丰富的意象在情感爆发力加持下,似乎更适合朗诵和大众传播,不少诗歌被电台录用。在合肥偶遇一位名主持,喝了酒声音依旧雄浑,他举着酒杯在半空中比划着:“朗读培忠的诗,激动之下,还有感动。”

读了《下阿札记》,固有的印象被修改了,甚至被颠覆了。用文化学者来定义姜培忠,也许更准确,他对地域文化研究的贡献比诗歌贡献更大,也更具时代意义和历史价值。

天长在姜培忠笔下最早是以诗歌的形式呈现的,那是想象与情感视角下的历史与现实,或许是在某一个夜晚,当姜培忠背负着诗稿潜入天长历史深处时,他发觉诗歌无法抵达故乡的历史真相,也无力还原岁月的荣光。

自千秋设县,千百年间,有方志中的天长、有小说中的天长、有故事中的天长、有书画中的天长,但缺少文化视角下的天长,《下阿札记》钻了这一空子,也可以说填补了这一空白。

《下阿札记》也因此拥有了独特的眼光和独立的价值。

这是一部面对历史,深度挖掘天长文化资源、深入梳理天长文化脉络,深情演绎天长文化现象,深刻揭示天长文化气质的书。

以文化的名义,《下阿札记》在漫长的中国历史文化走廊里,找到了天长的座位,固定了天长的地位,后人们用文化的眼光看天长,会看到一个超越了物质繁荣与世俗温暖的天长。

《下阿札记》的芸芸众生中站出队列的是文人,从四野八乡弥漫出来的是文化气息。

一生穷困潦倒的宣鼎凭《夜雨秋灯录》,这一中国文言小说扛鼎之作,成为清代文言小说压轴者之一,他攥着一卷小说,走进了中国文学史。《聊斋志异》里都是妖魔鬼神,《夜雨秋灯录》却满是人间烟火,更贴地气,宣鼎同时还是戏剧家、画家、诗人、篆刻家……

王贞仪是“东汉女学者班昭之后,一人而已”,在天文学家、数学家头衔之外,她是一位诗人、散文家,一本《德风亭初集》文风蔚然、才情四溢。

何仿改编而成的《茉莉花》,从扬州的民间小调,升级为中国民歌的经典,融进了普契尼的歌剧《图兰朵》,成为风靡世界的旋律。

姜培忠“文化寻根”的意志异常坚定,多年走访各地历史遗存、图书馆,查阅文史资料、采访关联人物,一些不为人知的文化名流陆续浮出水面,于是,读者在《下阿札记》中见到了天长女诗人陈珮,她的《闺房集》收入清《四库全书》;结识了天长束家私塾教师、青年诗人王令,这个活了28岁的短命诗人,诗作收进了《全宋诗》;还有女诗人刘文如、袁晓园,清末、民国诗人郑逸青等纷纷“复活”。不难看出,后来天长出了那么多诗人,一是源于诗歌传统,二是基于文化基因。

文化视角下的天长,书中首先写天长籍的文化人,其后写与天长有交集的文化人。吴敬梓《儒林外史》三十一集“天长县同访豪杰,赐书楼大醉高朋”,二十九回写到了天长杜少卿,天长以标题的分量在四大名著中就此扎根。王安石在扬州做过签判,妹妹嫁给天长秦栏进士朱明之,曾巩在真州做官娶了秦栏朱氏,曾巩女儿又嫁王安石弟弟王安国,两位文学大家因为天长而亲上加亲,重要的是为天长留下许多篇章,曾巩为天长撰写的五篇墓志铭堪称散文经典。文天祥诗集中也为天长留下了两首诗。

中国古代做官的大多是文人,科举考上来的,以能赋诗作文,为人中上品,王安石、曾巩、文天祥就是生动的例子。《下阿札记》中写到了天长秦栏一门六进士,靠读书科考走到做官的路上,他们统一的标签是文化人,包括天长状元戴兰芬也是一位诗人。另一位明代进士王心做过兵部主事,又做了《嘉靖天长县志》的主撰,相当于主编,还开设了天长“同人书院”。王心要是不降职,可能就不会为天长编写出第一本县志。如果没有这本县志,王心很难被人记住,也不会以单篇出现在《下阿札记》中。所以,曹丕说“年寿有时而终,未若文章之无穷也。”

随着阅读的深入,就会读出姜培忠的文化情结贯穿全书始终。其中地域文化的研究占据半壁江山,书中的天长地理考证、孝道文化考证、历史古迹考证,是以学者姿态发掘,以研究的态度剖析,以文学的表情阐释。唐朝都城在长安,离天长几千里,唐玄宗为何要割三县之地设“千秋县”,这与中华世祖尧帝出生地“下阿之南”在天长,遥相呼应,一拍即合。开篇对“下阿之南”的考证考据极具说服力。天长“孝文化”是书中的另一个亮点,在“二十四孝”之朱寿昌弃官寻母的感召下,明代石梁大孝子王枝,从徽州回家为母亲吊孝,清康熙天长沂湖大孝子徐颖绩,从四川长宁知县岗位上回家吊孝,两人都因悲伤过度,不思茶饭,死在母亲的坟前。姜培忠从孝子祠、孝子墓等古迹开始考据,辅以历史资料和民间传说,将天长“孝文化”整理出一条脉络,串联成了一个体系。地域文化考据中,姜培忠对家乡“马汊河”用力最大,用情最深,文章有六七篇之多,千秋县所在地,骆宾王失踪地,天官画发源地,甚至就是尧帝出生地,“谁不说俺家乡好”,姜培忠对“马汊河”的感情是对天长感情的具体化和典型化。

《下阿札记》不是民间故事汇编,而是历史考证与研究,不靠道听途说,而是实地考察,姜培忠走遍天长城乡,足迹延伸到南京、义乌、宁波、北京、扬州等地,书中旁征博引,以经典、史料、方志为依据,形成系统证据链,最终将自己的分析判断夯实扎牢。

《下阿札记》下的是学者的功夫,是研究者的付出;弥漫的是文化的情怀,是文学的魅力。这本天长文化的书,对于天长来说,历史价值大于现实价值,史料价值大于文学价值。

岁月千秋,诗书天长;孝行人伦,文韵芬芳。

是为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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