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24年03月09日
第A03版:副刊

开心“傻大姐”

□张文清

人嘛,最重要的就是开心咯!可是当一个人吃过很多苦,还能依然保持纯真和开心,难得。

小区里的人都喜欢叫她“王大姐”。王大姐总是笑眯眯的,跳广场舞能够从头到尾保持“八颗牙”的微笑,人缘特别好。刚搬到新小区时,就有很多陌生的阿姨对她说:“我一见你,看到你的面相,就觉得你很好,想和你做朋友!”

她们看到的是60多岁的王大姐。年轻时候的王大姐貌美惊人,有多美呢?因为在家排行第七,邻居喊她“七仙女”。

我对王大姐印象最深刻的一次,是在合肥上大一时。2001年的冬天,王大姐身穿一袭长款孔雀蓝羊绒大衣,烫着时尚的齐肩大波浪,耳旁夹着水钻发夹,脚穿一双牛皮小高跟,17点30分坐了4个半小时的客车,从天长到合肥去看她的女儿。

那天晚上,我上完自习回到宿舍,正在洗脸,有人敲门。舍友开门大喊了一声:“文清,你妈妈来了!”

当她出现在我面前的时候,我微微仰头看着她,仿佛看见了“孔雀公主”。完美的瓜子脸,水灵灵的大眼睛,以及那长达2公分的睫毛,像扇子一样扑闪扑闪。

妈妈的美貌是让我特别自豪的事情。室友第二天真诚地对我说:“文清,你妈妈长得真好看!你不太像你妈妈……”

天仙般的女子,留给人的印象一般都是养尊处优,十指不沾阳春水。可是,妈妈不是。她吃苦耐劳,宰鸡、杀鱼、腌咸菜、灌香肠、腌萝卜干……没有哪一样她不会。

和她不熟的人,因为看她漂亮能干,会说她精明。了解她之后,都说她傻。

她做过最“傻”的事情,应该就是照顾痴呆的大伯。大伯因为3岁时发高烧没有及时就医,大脑永久性受损,只有3岁孩子的智商,生活不能自理。

当年因为爸爸家比较穷苦,外婆一家都反对爸妈在一起。可妈妈看重的是感情,而不是物质。

自从妈妈和爸爸结婚后,知道了大伯的情况,心生怜悯,把他当成自己的大哥,给他做饭、洗衣,刮胡子……大伯由于脑功能缺陷,会有大小便不能控制的时候,妈妈忍着恶臭用手洗……

妈妈的朋友看着既着急又心疼:“小王,你怎么这么傻!就算是亲哥哥,你也没义务做这么脏和累的事!”

“一家人,他很可怜,算了……”

我也觉得妈妈很傻,傻得让人心疼。

妈妈30多岁时,供职的建材公司倒闭了,为了生存,她咬咬牙自己开了一家建材经营部,转身成了女老板。为了省钱买房子,给我攒学费,她舍不得花钱,送水泥、石灰给顾客时,几乎都是她自己骑三轮车送。有一次刮大风,骑到上坡时,腿使不上劲,连人带车滚到坡底,脚受伤在家躺了几天。

爸爸说:“等文清大学毕业,你就别干了吧,太苦了。”

大四快毕业那年的一天,我忙着在合肥找工作,忽然接到爸爸的电话:“你妈妈送货从桥上摔下去了,你赶快回家!”从坡上摔下去的情景又浮现眼前,我大哭起来,带着行李心急火燎地回到家。

敲开门的那一刻,我百感交集,生怕看见妈妈受伤的样子。没想到的是,妈妈笑眯眯地开门,说了一句:“你回来啦?”

爸妈用他们商量已久的计谋,把我这个独生女骗回了天长,因为他们舍不得我在外打拼。

妈妈遵守了承诺,关店,开始了快乐的退休生活。

我接受社会的磨练和洗礼,开始穿高跟鞋、烫头发、化妆,慢慢地变成妈妈年轻时的模样。妈妈在不知不觉间慢慢变老,皱纹渐渐变深,体重飞速增长。

我虽然已迈入中年,却依然有任性的时候,而且越来越独立且任性……我开始挑剔妈妈的衣品,责怪她菜没做好,在意见不合时和她拌嘴……

妈妈说:“你现在翅膀硬了,敢这么和我说话!”

当年对“孔雀公主”的崇拜和依恋好像没有了,我承认自己变了。

六舅舅今年七十岁,在寿宴上被众人簇拥着,我看到他的脸上洋溢着满足和幸福。我微笑地看着舅舅,发现他身影变得瘦弱,步履缓慢,花白的头发在阳光下闪闪发光,一缕缕岁月的痕迹,见证了他一路走来的风雨岁月。

我猛然觉醒,意识到“七仙女”也要在未来的几年内迎来她的七十岁生日。我对七十岁老人的印象停留在苍老、迟缓。然而现在,当我看着妈妈时,我明白了,她也已经踏入了这个阶段。

她的头发已经变得雪白,像是经过岁月的洗礼,她的记忆力开始衰退,牙齿开始脱落,步伐也变得缓慢,每一步都如同在讲述着岁月神偷。

然而,尽管她的身体已经衰老,但她对我的爱却从未减少。她依然坚持为我做饭洗衣,为了让我多睡一会,早上5点多就起来帮我送孩子上学。这么多年,她的手机开机密码都是我的生日……

看着她,我充满了自责、懊悔,甚至是对未来的恐惧。我一直在接受“孔雀公主”的付出和忍耐,却从未真正去理解和回报她的爱。

我在寿宴上红了眼眶,却不敢让别人察觉。

我决定要改变自己的态度,努力让妈妈感到开心和快乐。我开始积极地接受她所做的一切,无论是她的照顾还是她的建议,我都尽力去理解和包容。我意识到,我需要像她曾经宠爱我那样去宠爱她。

每次晚上在小区散步,我总会忍不住朝广场舞的人群中寻找,那里有我的妈妈“孔雀公主”,她笑得如此开怀,容光焕发。她是那个在生活中寻找到快乐的人,朋友称她为“傻大姐”,一个心无城府,善良快乐的人,那份单纯的愉悦感染着身边每一个人。

看着她快乐自如的胖胖的身影,我心中充满了欣慰和自豪。妈妈,我的快乐“傻大姐”,愿你一直健康开心,因为你的快乐,就是我最大的幸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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