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24年03月04日
第A03版:副刊

家的概念

□作者:陈皖民

那一年冬天,偏西的风吹得人只想回家,我在火车站等得格外久。

站里人潮涌动,四处都没有搭脚的地方,要靠只有选地上的水泥板。有个老头倒是聪明,带了床被子,被褥地上一放,身子一躺,冬天天然的床。只是他有点不讲场合,顺势还把鞋子脱了。大爷扭动着两个脚趾打个响指,隔得远都能闻着味儿。带娃的女人、大包小包的男人、给孩子占座的年轻夫妇……汗味、泡面味、闷了好几天的袜子味,这是那一年深夜里的火车站。

上一班车溜了,我前头开始空余点巴掌大空处,有人在我的耳朵边轻轻说了声:“辛苦一下,能让一让吗?”

我的身子下意识往里面一挪。一位中年人,提着两袋鼓鼓囊囊的行李,手里还挂着一个篮子。篮子很大,里面装满了各式各样的玩具。我侧身示意让道给他,他却撞到前面那个人,玩具洒落一地,全都埋没在人群里。横着躺,竖着躺,斜着躺,包装都散了,他一个劲在那跟人说对不起。拘谨的样子充满了中年人的心酸,我看着不忍,顺势伸手将附近玩具聚拢递给他。中年人憨厚一笑:“谢谢!一年难得回去一次,给孩子买的,太久没相处了也不知道他喜欢啥,各式各样都买了一点。”

“那您可真是个好父亲,我小时候看到这么多玩具可要高兴坏了。”小时候有个奥特曼都要高兴好几个月,我由衷地说。

许是离得近,一来二去我和那位父亲交谈了起来,谈到最后,他扭捏地拿出在手窝里捏了很久的明信片,说自己不会写字,想请我在明信片上写上:儿子,老爸祝你生日快乐!他有点不好意思,一边又称赞说我是大学生,有文化、字写得漂亮,拜托一定要帮帮忙。

头一次遇着这种事,我实在讲不出拒绝的话,只好满头大汗地写完这份父亲对儿子的心意。临别前,这位父亲还一个劲在那说谢谢。我望着他上车的影子,回想起仅会歪歪扭扭写出自己名字的父母亲,有一天竟破天荒让在外面读大学的我给他们写信。我都能想象出父亲扭捏请人的样子,我想回家了,该来的火车怎么还没到?

上车,人头接着人头连成一线,竖线和横线交织在一起,汇成一个平面。乌泱乌泱的人想上这趟车,里面的人也想出来,几个人拖着巨大的行李箱横在过道上,像拦路虎阻断了道路。每隔几秒就有人喊:“前面的人能不能挪两步?”每次喊完所有人都往前挤两步,喊完之后又不动了。见此有效,便一直有人喊。喧闹声、拥挤声、人的声音、鞋的声音,大手拉着孩子的手,小手拉着伴侣的手,这是那一年火车站的现场。

终于上了火车,我上铺的女孩一脸正色叮嘱着对面男友,一遍遍告诉他自己爸妈的喜好、要注意的事项。男生一脸紧张地做着笔记,记到要紧处还出声:“慢点、慢点,还没抄完……岳丈还有啥忌讳的,我再记记。”我静静躺在硬卧的床上,上头是家的嬉闹声、下头是隔着铁皮的铁轨声。虽然叮当作响,颠簸却不影响我的心安,我依旧睡得很踏实。第二天,我搭上回小镇的末班车,镇上夕阳余晖的浪漫、晚风的温柔,那一碗不爱吃的母鸡汤、严厉的父亲与“唠叨”的母亲,我想象着、幻想着,美好与不美好的东西在那一刻都变得美妙了。

家……家的概念大抵是几个人守在一个地方,持续很久;也大抵是不断奔赴,有人一直想回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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