没想到与高老的见面,会在南湖灯会上。
他曾经是我们的通讯员,为我们写过不少质量很不错的稿件。他退休后,便很少写稿,联系就此中断。记得还是在26年前的南湖灯会上看到他的,远远地照面,彼此便被人流裹走,未及招呼。前几天,在南湖古城墙的灯会集市上看到了他,他摆个字摊,给人写字。简单地交流后才知道,已经八十四岁的他,这些年几经迁变,一个人独居。从年初二开始,他每天守着字摊,生意竟然不错。他说,来卖字不是为了钱,是为了看人,一个人过年,太冷清了。灯会的人流带给了他久违的热闹和温暖。
忽然耳边就响起今年春晚的那首《不如见一面》的歌曲。滁城人与南湖灯会的再见面,已经等了26年。
今年过年前的几天,又是降温,又是雨雪,灯会的龙门,南湖里的灯船,在紧张地安装施工。虽然雨雪交加,但还是围满了一圈又一圈观看的市民,嘈嘈切切,眉飞色舞,转瞬就成了抖音、短视频上的新闻发布——南湖灯会又开了。
那几天,刷到最多的是关于南湖灯会的记忆。朋友王老师说,他第一次到滁城,是读高三的那一年,滁城的亲戚去他家拜年,对他说:“带你去看南湖灯会。”他说,那个时候,滁城是除了县城之外,他到过的最大城市,南湖灯会是他见过最热闹的场景,对滁州的认知和了解,也是从灯会开始的。后来,滁州学院(当时的滁州师专),成为他努力的方向,他最终成为滁城一所中学的老师。一次灯会,决定了他人生的路向。
那些年,我住在鲜鱼巷口菜市街的一爿老房子里,离南湖、北湖都不远。在我的印象里,那个年代各个部门或单位,在春节放假前,都会扎起各具特色的彩门,营造出新年的喜庆气氛,到了南湖灯会,正式开启了滁州人的热闹与兴奋。很多滁城人家,会在这几天接亲戚邀朋友过来看灯。那个时候的灯会也确实好看,除了各种游乐设施开放,南湖的上空中还会漂浮着十多个巨型气球,气球下边是:xx集团或公司给全市人民拜年。气球振风作响,在湖面上空,招展浩荡。
北湖似乎是个分会场,一大片绿茵茵的草地上,奔跑着放风筝的孩童,湖边垂柳新萌,天上阳光和暖,地上坐满了人群,一个个仰起的笑脸,向着春天张望。真是一个大好的时光和年代。
从年初二、三开始,举行灯会汇演,来自全市各地的狮子旱船秧歌,汇聚在滁城,走街串巷,鞭炮锣鼓,热闹欢腾,街道上流淌着喜庆的暖流。
晚上,接近午夜的时候,一束不知从何处射出的彩色光柱,会在南湖的上空一次次划过,为灯会增添一种神秘之感。
元宵节晚上,烟花焰火的燃放把灯会推向了高潮。此时,不仅华灯齐放,数十种各种花色花式的烟花,在南湖边呼啸冲天,霞举光灿,在观灯人的惊呼里起落,仿佛一年的辛劳和生活里种种的曲折坎坷,都随着烟花四起,一起放空,消失弥散。
90后的瑞米家住十三里店,她清楚地记得元宵节当天,吃过午饭,一家人便乘3路公交车过来,逛南湖边的百货大楼,然后是南湖灯会,她是骑在爸爸的脖子上看南湖灯会的。那个时候好玩的多,好吃的也多,她每次必吃冰糖葫芦,玩小猴子抬轿。她记忆里的南湖灯会,有游乐场,有淘气堡,有海盗船,有魔鬼屋,有小羊拉车,湖里还有可以乘坐漂游的大白鹅小船……到了晚上,穿绿军装的驻军叔叔们便负责烟花的运送、燃放和维持秩序,保障安全,似乎没出现过什么拥挤踩踏事故。南湖灯会是她永远难忘的记忆。
其实,滁城的灯会很早就有。明代《滁阳志》为我们真实地记录了滁城元宵灯会的热闹场景:正月十五,家家挂灯笼,有时还放烟火,非常瑰丽。当时制作的龙灯,长数丈,数十人举起,表演二龙戏珠的游戏,光焰盘旋,上下飞舞。孩子们争相制作竹马骑乘,或者戴鬼脸面具,相互嬉戏。街上,男孩通宵达旦,吹笙弹琴,轮流唱歌。到十六晚上,妇女们全部出门看灯。明代南京太仆寺少卿萧崇业在他的一组诗里用:“绣柱锦棚,香风月华”“宇宙清光,乾坤良夜”来形容灯会华丽的景象,用“星飘万点从空下,人拥千门动地来”来描绘元宵夜喜庆热闹的氛围和场面。滁城人相遇,则拱手道:拜节。到了清代,延续旧例,滁城的灯会依旧好看热闹,同样记载在《滁州志》和当时的诗文里。
今年大年初一晚上的试灯,便迎来了观众如堵。初五晚上的灯会,更是盛况空前。早些年去上海打拼,并已经在上海安家的两个家门侄儿回定远老家过年,年初五,他们两家从定远赶了过来。下午陪他们在南湖边“保生桥”那里转转,桥东边灯会的主题彩台处,早已挤满了看热闹的市民。突然飙升到二十多度的气温,以及当头普照的艳阳,仿佛是应景着这眼前的喜庆和焕新。肩头上骑坐的孩童,轮椅上推着的老人,都是一样的春风满面,不曾见过的惊喜和记忆场景的重现,在他们的眼睛里闪耀着光芒。这些坐在轮椅上的老人,或许已经很久不曾走出家门,是灯会的吸引,让他们走出深宅,呼吸一口久违的初春鲜嫩的空气。也许,对于孩子和老人,灯会具有更为重大的意义。
晚上在东大街的富丽堂饭店吃过饭,我们一路向东,来到遵阳街,这里早已是流光溢彩、人声鼎沸的世界。作为地主,我向他们介绍遵阳街的洋桥洞、朱家小楼、老滁县汽车站票房,以及胡家大楼……作为独立的历史文化街区,在初五的灯会里,这里自然成为了灯会的有机组成部分,因为好玩、好吃、好看,遵阳街有效地吸附和分散了人流。下水关的城楼,成为南湖灯会主会场和遵阳街分界又连接的坐标。
行至灯会的主场地明代城墙遗址灯光夜市这里,人如江鲫,灯是彩河。上海的侄儿说:“当年,我是扒绿皮火车,去上海打工的,没想到滁州这些年变得这么漂亮,今晚的灯会,比上海外滩还要热闹。”他那在上海长大的小孙子满嘴黏着琅琊酥糖的糖灰,开心地说:“滁州比上海好玩。”对孩子来说,或许这样的记忆,会是一生。
时空的距离总会把记忆镀上一层金色,被写进诗文的人事,更会平添几分美好。客观地说,以前的灯会在规模上、形式内容花色上,和今天都已不可同日而语。不论是光声电的科技感,还是人流物品的盛大和丰富,现在的灯会都是时代下的全新面貌。
这次灯会在组织保障上,值得大大点赞,从交通管控,秩序维持,人流引导,水上救援,到火灾扑救,伤病救护……全部齐备到位。甚至在台阶处,都有专人播放提醒的语音。灯会能在相对有限的空间里,数万人众,井然有序,人流攘攘,其乐熙熙,组织者功不可没。如果说还有缺憾的话,我觉得那就是主办方烟花焰火的缺席。
回到家,已是晚上十点多钟。手机里收到瑞米发来的信息:刚才灯会上见到一位多年未见的朋友,两个人相互惊喜,他隔着人对我喊:“你也来啦?好久不见!”
确实,应该有很多的点赞之交,这次南湖灯会见了一面;一场灯会,注定照亮滁州人的朋友圈。
在伪文化节庆呈泛滥之势的当下,像琅琊山庙会、南湖灯会这样有着悠久历史渊源,强大民众意愿,深厚民俗基础的滁州传统民俗,是真正的人民大联欢,政风大谐调的好活动,值得做成滁州含金量更足的文化品牌。
□郑心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