味

□作者：王新芳

腊八，是腊月第一个重要节日。在故乡，一直保留着腌腊八蒜的习俗。

现在很多人腌蒜，习惯去超市买大头白皮蒜，皮好剥，样好看。我家习惯用自己栽种的红皮蒜，个头虽小，吃起来，却有独特味道。

还未出九，一家人就开始在菜园忙活。雪白的蒜瓣尖头向上，一瓣瓣摁到松软的地里，像一串串莹白的珍珠项链。浇上水，盖一层塑料薄膜。用不了三四天，绿色的小芽就会长出来。风风雨雨，直到初夏。蒜苗黄干后，就该收回家，编成大辫子挂在屋檐下。除了日常生吃炒菜炝锅之外，就是腌制腊八蒜。

作为一名传统的农村妇女，母亲一直恪守着素朴的做事准则。一定要在腊八这一天的晚上腌腊八蒜，到除夕吃饺子才开瓶吃腊八蒜。据说，只有这天腌的蒜翠绿如玉，不灰不浅。日子有了某种仪式感，才生动饱满。

腊八夜的风，呼呼地刮，腊八粥的香还在屋里飘。我和父母坐在火炉前剥蒜。说实话，我讨厌这个活。蒜皮紧致，极不好剥。指甲里粘上蒜味，又很难闻。父亲为了逗我，给我猜谜语：“兄弟七八个，围着柱子坐，大伙一分家，衣服就撕破。”我开动脑筋想，看看手里的蒜，立即猜到了谜底，非常开心。

剥好的蒜头净白光洁，听话地挤在大瓷碗里。母亲早已刷干净两个口小肚大的玻璃瓶，把蒜头切去根部，放进瓶中，倒入老陈醋，封好瓶口，再放到院子里。母亲手法轻盈，过程虽然简单，态度却极郑重。那时讲究不多，并不按照比例放进糖和盐，醋也未必要烧开。过几天，再把瓶子搬回屋内，让蒜头在老陈醋中慢慢经受冷热历练，去辛发香。

腌腊八蒜是一个村庄年庆的前奏。领头的先是一户两户，然后是整个村庄。蒜香穿堂过户，传递着入冬进腊的消息。随后，置办年货的车轮，就频频进出县城。杀猪宰羊，祭灶烧香，做豆腐蒸馍馍，年的脚步越来越近，年味越来越浓。

“小孩小孩你别馋，过了腊八就是年”，我天天去看蒜变绿了没有。今天看还是白生生的，过两天就有隐约的绿浮着，再过几天更绿，像穿上了渐变的绿裙。半青半白，直到全绿。盼着，看着，一转眼，年就到了。

大年三十年夜饭，饺子是家家必不可少的绝对主角，腊八蒜则是饺子的最佳搭档。热腾腾的饺子出了锅，放到白瓷盘里，旁边再放上一碟腊八醋，几瓣湛青旺绿的腊八蒜，光是色彩的对比，就让人高兴。爆竹声声，烟花绽放，家人围坐，看着春晚，一口饺子一口蒜，清辣香软，沁人心脾。人间有味是清欢，人间难得小团圆。

腌蒜吃蒜，是生活不可缺少的一部分，也是民风民俗的传承和延续。虽然只是春节美食的一道小小佐料，却焐热了多少漂泊游子的苍凉。待到春暖花开，犁耙声响，对故乡的回望又会再次催发我们打拼奋斗，到处奔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