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23年12月20日
第A03版:副刊

红泥小火炉

□张燕峰

“绿蚁新醅酒,红泥小火炉。晚来天欲雪,能饮一杯无?”在《唐诗三百首》中,我尤其喜欢白居易的这首《问刘十九》,一句一画,画面质朴清新,洋溢着浓浓的人情味。尤其是“红泥小火炉”一句,更是被人们津津乐道,成为寒冬中最温暖最浪漫的意象。

我从小生活在北方农村。隆冬季节,风雪载途,滴水成冰。那时,乡人们取暖,除了一盘热炕,就是这个红泥小火炉了。乡亲们买不起大同煤,红泥小炉的燃料是枯树的树根、牛粪或是葵花秆子。生泥炉的时候,全家人都欢欣雀跃,孩子们兴奋地尖叫,快乐地跑进跑出,抱几块木柴或是捡拾牛粪饼,当它们全部被“喂”进了泥炉的肚子,火就熊熊燃烧起来,发出快乐的歌声,“噼啪,噼啪”,铁炉盖也红彤彤的,好像害羞似的。热气弥漫在房间的每一个角落,全家人都喜气洋洋,围炉或坐或站,脸上是幸福甜蜜的笑容。

勤劳节俭的女主人端来一口三足的铁锅放在炉上,铲一些固体的猪油放进去,“嗞嗞”地冒着热气,化为油水,撒一把葱花和花椒粉进去,再把白菜、豆腐、粉条、萝卜一股脑放进去,加上盐、面、酱油和足量的水,盖好锅盖。几分钟之后,这些食材在锅里唱起歌来,“咕咚咕咚”,虽然乐声单调,但节奏却千变万化。香气四溢,像长了翅膀的小蜜蜂在屋子里快乐地飞舞。孩子翕动着薄薄的鼻翼,闭着眼睛,满脸陶醉地说:“好香啊!”这时,父亲伸出粗壮有力的手指,轻轻点一下孩子轻巧圆润的鼻头说:“小馋猫!”孩子吐吐舌头哈哈大笑,欢快的笑声像一串串清脆的铃铛声,透过窗缝门缝,飞到了院子里。

饭后,炉火渐弱,母亲变魔术般地拿出几个圆滚滚的土豆煨在炉灰中,或者随手抓几把黄豆放在炉盖上。几分钟后,黄豆扭动着肥胖的身子跳起舞来,然后“嘭”的一声,龇出一股白气,似乎是因为无人喝彩而积存了一肚子怨气。可孩子们却不理会它的满腹幽怨,忍着烫捉了过来,在小手上倒几个来回,就丢进嘴里,“嘎嘣嘎嘣”地咀嚼起来,脸上是迷人的笑容。半个小时后,土豆也熟了。剥去焦黑的外皮,露出云朵一般洁白的沙瓤,孩子们忍着烫轻轻咬上一口,唇齿留香,暖心暖胃。窗外天寒地冻,北风呼啸;室内欢声笑语,暖意融融。

父亲还会用粗铁丝在炉身周围扎上一圈儿铁花,像给火炉戴上了花环,其实是为了烘烤小弟弟的尿布或烤馒头片。当馒头片烘烤到外皮焦黄、内部酥软就可以享用了。炉上煮一壶奶茶,喝一口,奶香醇厚,再慢慢嚼上几片酥酥脆脆的馒头片,感觉时光静止了,只有眼前的怡然安暖,只有当下的亲人相守。

时光如快箭,如猛浪。几年后,孩子们陆续长大,外出求学,工作成家,像一只只小鸟飞离家的枝头,经受外面的风吹雨打。但是无论离家多远,红泥小火炉的温暖炉火一直闪耀在他们的心头和眼眸,让他们无论经历怎样的风刀霜剑,仍然眼中有光,心中有爱,浑身充满力量。

2023-12-20 2 2 滁州日报 content_105151.html 1 3 红泥小火炉 /enpproperty-->