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23年12月06日
第A03版:副刊

磨面的那些日子

□马顺龙

父亲健在的时候曾多次跟我说,我们家祖上在山东,爱吃面食。明朝初年,洪武皇帝朱元璋从四面八方调集百万民众聚集“本是个好地方”的凤阳,营建明朝第一座都城——明中都。我的祖上,就是在那个时候从山东菏泽聚到了山西洪洞老槐树下,走向四面八方,最终迁到了今天的凤阳县山马村定居,繁衍下来。

由于祖籍北方,且村庄里的地都是沙质,土壤积不住水,我们庄子上种庄稼也多是北方农作物。记得自小时候至今,我老家地里种的都是一麦一豆或一麦一薯、一麦一黍等,很少种水稻。我小的时候就喜欢吃面食——当然是麦面,而不是高粱面、玉米面。

20世纪70年代之前,村里还没有通上高压电,磨面用的是石磨。石磨是两扇圆圆的、单面刻有规则而深长磨槽的青磨石,一扇在上,一扇在下,下扇固定在磨基上不动,磨面粉靠的是推动上扇上绑定的一个磨棍转动上扇磨石。上扇磨石有四个圆圆的小孔,中间一个小孔用来插木柱,以固定上下两个磨石,磨石侧面两个小孔用来插木桩绑定磨棍,上面还有一个小孔是专门用来下漏小麦的磨眼通道。

我记得,那时候母亲经常头上戴着毛巾,腰里围着一个围巾,把粮食堆在磨眼,在磨眼里插着一根筷子或一截手指粗的木条,磨转动着,一边还伸手扫动粮食,将高粱、玉米或小麦从磨眼里不断地扫进磨眼,磨碎了,面粉顺着下扇的一道道磨槽堆到磨盘上。母亲用一把干刷子,将磨盘上的面粉扫到簸箕里,再倒到磨眼上,继续磨。等到磨盘上的面起来多了,开始过箩筛,用带有细纱布的箩筛筛选面粉。在母亲的摇晃下,刚刚磨好的面粉如小雪一样纷纷落在簸箕里,而麸皮留在了箩筛里。把箩筛里的麸皮倒到磨眼上继续磨,就这样磨上四五遍,直到剩下的麸皮很少了才算磨完,才能做面条、大馍。

在那个没有电的年代,石磨转动全靠畜力或人力。那时候,我最怕的事情就是做错事或考试没考好,母亲让我抱着推磨棍帮她磨面粉,用耗费体力来处罚我。那时候一日三餐不是煮山芋,就是高粱稀饭,营养不良、瘦小的我没有多大力气,一开始觉得新鲜、好奇、好玩,抱着磨棍绕着磨盘石轻快地跑上几圈。但是,跑了几圈就跑不动了,越转感觉磨越沉,两腿发酸,胳膊发软,仿佛经历了长途跋涉,腿脚沉重得像是坠上了沙袋。母亲这个时候会为我擦汗,但总忘不了唠叨几句,教育我认真上课、别和其他小朋友闹架。我都是很虔诚地低着头,口里答应着“嗯,好,下次改正,决不再犯”之类的保证,但是很快就又老错之上犯新错,最终免不了一顿打。

推磨是个力气活,有毛驴的人家往往不用人力,而是在磨棍上再绑一个推磨架,把毛驴套在磨架上,再用一块厚布遮住驴子的双眼,让毛驴摸着黑、围着磨盘石匀速地转动上盘磨石。毛驴推磨,不仅节省了人力,而且磨面速度快,磨出来的面粉也比人力磨出来的要细腻。我不解地问母亲:“为什么要把毛驴的眼睛蒙上?”母亲没说话,随手把蒙在毛驴眼上的布解掉,这时毛驴甩了甩头,看了看磨盘石,停下脚步,伸长脖子去舔食磨盘石上的面粉。我一下子明白了,给毛驴蒙上眼,不仅可以保证毛驴的推磨效率,还可以防止嘴馋的毛驴偷吃。

1981年秋,村里通上了电,家家户户接上了电灯,村里也安了电磨机,乡亲们就到电磨房里磨面。渐渐地,电磨机终于取代了石磨、石碾,推石磨的人家越来越少,我家里的那盘石磨被父亲收到了屋子的拐角。这40多年来,推石磨磨面粉的时光却一直被我存放在心底一个最硬的角落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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