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23年11月06日
第A03版:副刊

棉被里的暖光阴

□作者:葛鑫

又是一年秋风凉。我回家的时候,父亲正坐在床前缝棉被。只见他戴着老花镜,一会儿穿针,一会儿引线。动作缓慢,稍显笨拙。这些活儿,原本都是母亲做的。见我愣愣地看着他,父亲有点不好意思地笑笑:“你妈之前把棉套都缝好了,我套上被罩,简单绗几趟就行……”

眼前的一幕,让我一下回到了小时候。那时候,一入秋,母亲就开始张罗着套棉被。因为平时工作忙,这些活只能趁着周末或学校放假才行。

套棉被也是我童年秋天最开心的事情。母亲一大早就把院子打扫干净,把凉席铺好。然后小心地把被子的里布先铺上,再一点点地把带着太阳味道的棉絮均匀地摊在上面。因为穷,印象里,那些棉絮并不是完整的棉花胎,母亲形象地形容它们是“棉花爪子”。这些“小爪子”需要一点点扯好,再耐心地铺上,比较费工夫。

盖被面时,作为唯一的女孩,我理所当然地成了母亲的小帮手。每次都是母亲扯这头,我扯那头,撑得平平的,再稳稳当当地盖在棉絮上。那时的被面鲜艳亮丽,红的、黄的、绿的,上面印着大朵或小朵的花儿,一只凤凰或几只喜鹊,漂亮极了。这一系列的准备工作都弄好了,母亲就开始穿针引线。一根细细的针拖着长长的线,从这头缝到那头,再从那头缝到这头,几个来回,一床棉被就做好了。每到这时,我总会趁母亲不注意,躺在棉被上打几个滚儿。蓬松、柔软的棉被,带着淡淡的阳光味道,感觉好极了。母亲此时便会佯装嗔怒,作打人状,让我下来,却一次也没有打过我。

母亲干活麻利,一天下来,能缝三四床棉被。她把缝好的棉被一一挂在院子里的晾衣绳上,花花绿绿的,像挂着一幅幅画。我和小弟便在棉被里面钻来钻去,软软的棉被蹭着我们的小脸,至今想起来,还暖暖的。

因为都在远离母亲的城市生活,我们兄妹结婚的时候,便不让母亲给我们缝被子。可是,母亲却执意给我们每人缝了几床绸缎被面的被子带着。用母亲的话说,“红到头,绿到老”,取“白首偕老”之意。那些绸缎被面很好看,颜色鲜亮,玫瑰色的、黄色的、绿色的、大红色的,上面印着龙凤图案,给婚嫁增添了不少喜庆。而且我还喜欢感受丝绸抚过肌肤的滑爽与舒适,就像母亲的手温柔地滑过,而那绸缎上的花朵,也一直盛开着,从不凋谢。

因为离得远,工作忙,我们兄妹一年也就能回一两次家。可是,尽管如此,母亲在家还是给我们每人都准备着棉被,儿子的、媳妇的、闺女的、女婿的,包括后来的孙子的、外孙的。我们每人都有自己专属的温暖牌棉被。而且不管是盖过一次还是两次,每隔一两年,母亲就会拆洗、晾晒,再缝好。她说那样干净、暖和。

母亲后来生病,怕以后干不动了,便趁着能动,把每床棉絮都用细纱布包裹起来绗好,被里、被面也亲自改良成简易被罩。她病危住院前,拆洗了棉被,还没来得及缝好就住进了医院。而且住进去,就没再出来,临终还在交代父亲:把孩子们的棉被缝起来……

秋风乍起的日子,母亲的棉被一直温暖着我。那些棉被上的花朵也一直盛开着,也将永远不会凋谢,棉被上面有太阳的味道,还有母亲的味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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