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刘 希

长

周末，我带着孩子和父亲一起回乡下看爷爷，女儿高兴得像只出了笼子的小鸟，在田野里和竹林里四处撒欢，喊都喊不回来。天气湿冷，看她跑得汗流浃背，一双新买的白皮鞋弄得全是黄泥巴，我便有些怨言，说她是个让人操心的“熊孩子”。爷爷听见了，笑呵呵地说：“哪个孩子不是熊孩子呢？你以前还不是一样，总是不听话，到处闯祸。”然后爷爷又加了一句：“你爸也是啊，淘气得要命！”

在我眼里，父亲一直是个刻板而严谨的人，他不苟言笑，我们都很怕他。关于他小时候的事情，他自己从不提起，我们也很少听见亲朋好友说过。父亲也是“熊孩子”？我抬头看父亲，见他镇定自若地喝茶，神情温和，我便追问：“爷爷，说说看，我爸小时候到底有多调皮。”

爷爷慈爱地看了一眼我的父亲，见他并没有反感的意思，便兴高采烈地打开了话匣子。他说父亲七岁那年，和小伙伴一起去看抽水机怎样运作，父亲总是往前挤，一不小心就把一个小伙伴挤掉进了河里，幸亏当时听到呼叫声有人及时赶来救人。他说父亲九岁那年，自己做了一辆滑板车，天天得意地在自家门口的陡坡上，从上面飞快地滑下来，有好几次没掌握好方向，不是撞到树，就是摔破裤子，他说父亲小学快毕业的那一年，经常和同学打架，写了保证书才得到老师谅解……这些事情爷爷如数家珍，信手拈来，父亲安安静静地听着，像听着别人的故事，而我听得饶有兴趣，总是会忍不住追问那些事情的细枝末节。

爷爷还说，父亲上初中时跟他吵了一架，离家出走了两天，后来实在是饿极了才跑回家，爷爷说了很多很多关于父亲年少时干的“熊事”，听着听着，我的脑海中便晃动着一个淘气的少年，他好动而淘气，聪明也叛逆。

我仰头看着沉默着的父亲，心里顿时生出一种莫名的亲近感。虽然眼前这个白发丛生的父亲，我一时半会还真的无法把他跟脑海中那个淘气的少年联系在一起，但我知道了，曾经的父亲也是和我的孩子一样的，不折不扣的“熊孩子”。父亲没有注意到我注视着他，他低着头盯着玻璃杯里的茶叶，我想随着这个话题的徐徐展开，那一件件旧事又鲜活地跑进了父亲的脑海中，让他一下子回想起那些往事。我仔细地看着他，突然看见他的嘴角向上扯了一下，他的脸上露出了难得的笑容。父亲一定是乘着时光机，回到了童年那个有着陡坡的小院，回到了那些快乐的时光里。

回来的路上，父亲一本正经地对我千叮万嘱，叫我千万别把这些事说给其他人听，在我郑重地保证后他才如释重负般地松了一口气。也许，父亲还是想继续保留他在我们心中的威严形象吧。好吧，那就让那个“熊孩子”父亲永远地住在我的心底里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