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吕绍联
我的故乡是南边圩区,小的时候,因田多人少,靠近野藕湖那片水田总是一年种一次。每年深秋,老农们把稻桩子留得高高的。把田放上水沤着,人们叫它“稻板田”,准确地说是沤水田。其实这就是轮作,但还有一个实际原因是靠近湖边,田就是沼泽地,无法再种麦子之类的庄稼。正因为如此,便出现沤水田,我们家乡人冠于美名叫稻板田。第二年春夏之交,稻桩子腐烂了,田里的腐殖质高度发酵后成了天然肥料。那田真像人们形容的那样,抓一把一捏就会冒出一手油。
这稻板田,在我老家固镇村有一两千亩地。秋收后,这里除了湖中的野菱藕、芦苇,就是这一片白茫茫的水世界。深秋,伯伯们会把养鸭棚搭在靠近这稻板田旁,好让鸭子吃散落下的稻粒。淘水中螺蛳、黄鳝、泥鳅及小鱼小虾,期待到小雪后卖个好价钱。当然,在这茫茫的水世界中,还会有四五家鹅棚出现。春天来了,野鸭大雁都赶到这无垠的水面上,它们在这片水面中辛勤地劳作着。这近万亩的野荷塘、稻板田有他们幸福的向往,或把头埋进水中探求野菱角、野藕、野荸荠,当然还有许多美食等待他们享用。鸭子嘎嘎地叫着,大雁、天鹅与家鹅在高一声低一声地和着。特别是凌晨,这里的鹅鸭雁之声加上鸟儿之鸣,形成一部广博深沉的交响乐,让人们在这自然的声乐中醒来。特别是那云雀翱翔于蓝天之上,不断地鸣叫着,像是在寻觅伴侣。
冬天来了,这是一片银色世界,有猎狗、黄鼠狼、野兔子的脚印,还有那叉鱼的人群。他们穿着皮叉、手拿钢叉,在这片无垠的水世界里辛苦地劳作着。这些人个个都是捕鱼高手,他们撑着腰子盆,像骏马驰骋在辽阔的草原上,不经意间,手一挥就叉到鱼。更绝的是双手拿叉,用力地向某水域戳去,还真的能戳到几只王八。
春天,桃花、杏花、梨花开了,大雁北归了,人们在这里钓虾子、下黄鳝笼。特别是清流河中的船娘们,头天晚上臂挽着几十只黄鳝笼,第二天必是满载而归。到了插秧季节,我特别高兴地跟父亲耙地。也许你会问怎么不先耕田,玄妙就在这里,稻板田是不能耕的,因为这田整整沤上了一年,田中腐殖质变成了好肥料,而且这地里还有鸟粪和鱼鳝等水中动物的粪便。一脚下去,便陷到大腿上,故只能耙不耕。耙田时候还要把水放掉,牛在前面走,耙缓缓跟着,不时地会有鱼翻上来,父亲甩手一鞭子把鱼打翻,接着用网络子把这些鱼捞进兜里,一天下来总有一二十斤的收获。所逮的鱼吃不了,还送到清流河对岸的舅舅家去。
夏天,稻板田已是一片翠绿,有一种别样的美,飞禽湖鸟混成一体。花别样的红,藕别样的甜,鸟别样的奇,情别样的浓。南京、滁州的中学生们常常到这里采风、过夏令营。在这万顷绿波中有野鸭、大雁、天鹅、邓鸡子和白鹭,更有那阵阵的蛙声。有时候,父母会带我去稻田里、荷湖中拾邓鸡子蛋、打莲蓬。庄稼溢满沟,芦叶没过头,不是本地人在这里走会迷失方向。1950年夏天,曾有人摸进这万顷绿波之中迷路了,还是一个老农去看水,才把他解救出来。
啊!故乡的稻板田,你给我的童年送来了厚重的礼物和无穷的快乐,也为我留下了对故乡深情的眷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