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23年03月01日
第A03版:副刊

欧梅开了,是谁走漏了风声?

□郑心一

欧梅开了。像一道神谕,又似六如真谒。霎时间,江淮耸动,游客蚁聚,人花缤纷,笑语盈盈。

欧梅开了,是谁走漏了风声?有人说,是手植梅花的欧阳修本人;有人说,是梅妻鹤子的林和靖;也有人说,是咏出“醉翁行乐处,草木亦可敬”的苏东坡;亦有人说,是州守寺僧,是樵夫药农;还有人说,是正月初九赶庙会的十数万香客。

江淮二月,春始萌,大地上一时间风声四起,各自代表着方向,唯有琅琊山上传来了梅花的消息。琅琊山间和风吹起,琅琊溪中粼光款动,玻璃沼上珠帘玉卷,欧梅便粉眼轻舒,成了皖东第一道春情发布。

欧梅,传为欧阳修手植。

种花植树,自古便是文人雅士写在大自然里的词章。

欧阳修一生爱花成癖,早年在洛阳,最爱牡丹,写下了“直须看尽洛城花,始共春风容易别”;中年贬到了滁州,除了植梅,还让扬州的老友捎来十本牡丹种在醉翁亭旁,“浅深红白宜相间,先后仍需次第栽,我欲四时携酒去,莫叫一日不花开”;“经年种花满幽谷,花开不暇把一枝”,一个年年种花、不可一日无花的人,却忙到了花开都来不及把赏的地步,估计是爱花到痴的诗人夸张的说法。

欧梅,在北宋名不见彰,推想之下,大概与梅树初植、本小花微有关。南宋时赵公豫有《同鲍祗登醉翁亭看欧阳公手植梅花》一诗,为欧梅的最早文献;明嘉靖十四年(1535),滁州通判张明道“筑梅亭于醉翁亭右”,并立碑明示“醉翁手植”,政务之暇则盘桓其下;嘉靖十八年(1539),南京太仆寺少卿戴金有记文说“(梅)亭在醉翁亭西畔……有梅三干,丛生如盖”;明万历七年(1579),滁州太守贾光大,重修醉翁亭,并首次将梅亭、欧梅和见梅亭缭以墙垣;清顺治七年(1650),散文大家王猷定在《滁游记》中记载所见欧梅“入欧门,问公手植,僧导予至梅亭,古铁峥嵘,欲窜欲突”;六十年前,当代作家胡冠中笔下的欧梅“枝叶茂密,像一把绿色的伞笼罩眼前”。

日光徐徐,欧梅影过……不觉已是千年。

宋元明清至民国,醉翁亭因战乱动荡,屡次倾圮,而每次修复重建,古梅亭景区,必在同时修复之列。欧梅俨然与醉翁亭一起,成为琅琊山一体连构的人文盛景,甘棠遗爱。

有人说,千年以降,欧公手植梅早已不存,今日所见或为明代人补植,甚至还有清人补植之说。倘如此,亦属正常。世势催逼,人事代迁,就连醉翁亭仆倒尘埃间,亦不知凡几,欲一欧梅遗世独立,殊大不易。其实,宋梅也好,明梅、清梅也罢,一脉相传的是恒古不变的欧公精神。千百年来,欧公德望,醉翁情操,代有承续,从来不曾断绝,如梅花品格,香播久远。人们景欧赏梅,逡巡乎其下,落雪斑衣,回风吹香,舒襟抱,振春服,操琴曲,熠熠乎其舞,此乐何极?

今天,欧梅的开放,早已成为琅琊山春门开启的仪典、滁州人春服既成时的放足、四方宾客欣然来归的约定。欧梅,在不意间自成皖东的节令。

“地以人为重,花为植者香。”先贤之德,泽被后人。

去年秋逾冬至今,皖东久旱少雨,河塘多见底。前几日微雨细蒙,朋友圈传来欧梅开放的消息,更有琅琊溪、玻璃沼春水活活,清涧奔流的图片、视频,遂疑为去年的图景,觉得如此小雨,何以山上有如此水量?昨天去拍梅花,才发现山中涧流,不仅活泛势勇,且澄澈甘冽,细沙纤苔,历历可数,古梅亭中更是游人如织,花如香雪。

梅开二月春风起,欧梅侧畔,成了天地间的舞台。喜诗文吟咏者、喜古曲操琴者、喜汉服唐装者、喜品茗茶艺者、喜游者、喜摄者、喜录者、喜直播者、喜看热闹者……人头攒动,华服璨然。

青春者,在此春容春思;苍颜者,在此怀古遣兴。半月花期,欧梅之下,必有你想见的人,而那个删除拉黑你的人,也肯定会出现在这里。

琅琊山中,梅花一弄,气象万千。不禁想起欧老夫子的那句“游人不管春将老,来往亭前踏落花”,诗句所述该是这里千年不变的景象。

那么,到底是谁走漏了欧梅花开的消息?其实,是风自己走漏了这个风声。毕竟风情最解春意,梅花最忆醉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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