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韩雅琪
繁花落尽,我心中仍有花落的声音,一朵一朵,在无人的山间轻轻飘落。
——题 记
一阵清风拂过,窗边的风铃随风而动,沏一碗清茗,水汽缓缓飘浮,湿润了栀子花。莹白的花瓣在静静倾听悠长的风铃声。花落无声,我在淡淡的花香中,忍不住想起了奶奶。
我从小在奶奶家长大,奶奶爱花,尤其是栀子花。奶奶总喜欢带我去打理栀子花,我一开始还觉得好玩,可后来就不愿意了,陈年的花枝经常划破我的胳膊,新生的嫩芽也把我弄得痒痒的。可奶奶却一点也不心疼似的,要求我必须坚持到底,我总忍不住偷偷抱怨。这时她就喜欢拿着一盆水,轻柔地抚摸着花瓣,然后慢慢地给花儿浇水,晶莹的水珠落在花瓣上,在阳光照耀下折射出不同的光彩。我总是痴痴地看着,此时奶奶被阴影覆盖的半张脸也被点亮了,眸中还有点点璀璨星光。
奶奶特别爱干净,她说:“人就像栀子花一样,只有洁白时才好看,花香才醉人。”她的衣服一年四季都是干干净净的。夏日,当我满头大汗跑回家时,便能看见她手里端着一杯清茶,静静地站在洁白的栀子花旁,穿着洗得干干净净的衣服,轻嗅着花香。看到我回来,她轻轻地笑了,这笑容竟不比身旁的花逊色,反而在一片莹白中显得越发神圣了。
我喜欢与奶奶在一起,她总是和蔼地微笑并摸着我的头说,要慢点长大,这样就可以多陪陪奶奶了。我笑,奶奶也笑了。时光飞逝,我还是到了上学的年龄。妈妈来接我那天,我躲在房间里不愿出来,最后是奶奶哄着我,把我抱出房间的。她的眼眸也是湿润的,她说去吧,奶奶会经常去看你的。她温柔又苍凉地笑了,眼底尽是不舍。
后来啊,我上学了,常常和奶奶打电话,她还时不时地送一些新鲜的栀子花来,尽管她的身子越来越不好了。我也劝她不要在乡下住了,可她总是笑着说:“没事儿,我养了这栀子花几十年了,舍不得呀。”
再后来啊,奶奶生病了,去看望她的路上,我一直在告诫自己不可以哭。可当我推开病房门的那一刹,眼泪还是不受控制地流了下来。我差点没有认出她,宽大的病号服,使我连她瘦弱身体的轮廓都看不真切了,灰白的头发贴在她的额前。那一刻,我心里说不出的难受,奶奶好像不是记忆中的奶奶了。奶奶看到我又笑了,她缓缓坐直了身体想要抱住我。我立即紧紧搂住了她,忽然感到有晶莹的水珠滴在脸上,我稍微一动,水珠就顺势流进衣领里,凉丝丝的。我吃惊地抬头,只见奶奶手里拿着一朵沾着小水珠的含苞待放的栀子花,她依旧温柔地说:“别哭了,奶奶送你一朵花,你一定要好好照顾我的花呀。”她无力地笑了,但那苍白的脸颊仿佛生动了起来,我似乎看见了家乡那片洁白的栀子花林,和那站在栀子花旁等我回家的奶奶。
如今啊,我在房间里种了一盆栀子花。每当深夜关上微黄的灯光,轻盈的月光洒在我身上时,我就能闻到淡淡的花香,时而清晰时而模糊,让我心里有说不出的安静,我知道那是奶奶一直在陪伴着我。
一片花瓣飘落,我猛然惊醒。风铃声止,栀子香浓。纵然繁花落尽,我心中仍有花落的声音,纵然花枝不在,我心中仍有淡淡花香。花香永恒,我亦不负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