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如玉
抛却俗扰游湖畔,自然是美事一桩。可赴明湖之约那天,既不是春光明媚,也不是秋阳杲杲。阳光到秋天就吝啬了,尤其是深秋,细雨绵绵,贯穿着日夜,树上的老叶残枝撑不住,会黯然划过一道苍凉的影子,掉落在地。若行走在幽僻的林间小路上,心情难免会被湿漉漉的枝叶浸染,会忆起年轻时爱听的钢琴曲《秋日的私语》。在还没有私语对象的年月,我的意念中只有丝雨飘飞,只有如影随形的孤单。
那天是立冬后的第五天,照样微雨蒙蒙,好像时令还陷在秋尾,拔不出来。一片苍茫中,明湖像刚睡醒的少女,还没来得及梳妆打扮,仓促间就披了件薄纱遮掩,深情款款,又羞而不语,明显是对我们的来访感到意外了。据说湖水工程浩大堪比杭州西湖,拦腰也建有拱形长桥,植有拂堤垂柳。一睹明湖芳容,当在春晨秋夕,抑或夏日清凉的月夜。
天气不给力,向导颇不过意,就带我们登上还没完工的滁阳阁。高处,除了风大雨稠,依然只见湖的轮廓。心中的湖,却因高度上升而变得开阔,天地间,眺望到的是自己的渺小。
明湖的诞生,跟水涝有关。这里原是一片圩子,因苦于每年梅雨季节都要防洪,就想到了一个绝妙的办法,干脆在低洼处筑个坝子,蓄水为湖。于是,琅琊山上的雨水有了一个暖心的归宿。仅有湖毕竟单调,于是配设桥、阁、轩、亭、廊、榭、假山、喷泉,还有各种花草和风景树。我们在湖畔徜徉时,园林工人还在路两旁的空处添植梧桐。
正对景区大门的是广场,广场南面是露营地。秋风扫过,由绿转黄的草地上,白色的帐篷像一个个秀气的蒙古包,严锁着夏日甜美的梦。虽为雨雾笼罩,营地近旁一艘“搁浅”的“天元号”仿古巨船却因突兀而惹眼。“天元号”是郑和下西洋时所乘的宝船,数百年后,历史的惊涛骇浪偃息为淙淙缓流,那矗立的桅杆恰似无线电信号接收塔,倾听着遥远的召唤。我猜巨船是用来做酒店的,日后定然有游客想在陆地上找到下榻豪华邮轮的感觉,这艘船就是专为他们打造的。
然而初造的景点,看起来艳丽,却闻不到香气。好的东西需要沉淀,需要时光打磨,才能生出带绿苔的文化味。在景区众多植物中,我更愿意亲近湖边大片的菖蒲和芦苇。它们是“原住居民”,在灰蒙蒙的天空下,以古朴的姿态守着故园,以柔弱、渐渐发白的身子对抗步步紧逼的寒流,对抗枯萎的宿命。所有喜欢怀旧的人,好像都在与它们的对视中,找到了自己的童年和少年。
只有步行,才能感受到湖广堤长。为了躲雨,少走些路,留更充裕的时间给书画家们创作,景区内更多的行程交给了电动游览车。这个季节常见的花都退场了,树也不够精神。书法家还好,字没有季节之分,画家们可就作难了,只好调弄颜料,绘兰草、腊梅、石头、江南人家,不管搭不搭,把想象中的美好都赋予了明湖。
结束行程,已是近午时分。雨停了,太阳试图挣脱厚厚云层的缠裹,多放一些亮光出来。我们总算见到了微明的湖水。
明湖是新兴之湖,在所有的大湖中是最年轻的。但它是在朱元璋龙兴之地造的一片湖,与厚重且耀眼的明文化是匹配的。其实,滁州也是个吸引并且能善待文人的好地方,唐宋之际,韦应物、王禹偁、欧阳修、辛弃疾来做过官;到了明朝,这里的南京太仆寺迎来了新任少卿、大思想家王阳明。如此,滁州何尝不是承载了“明”的另一种含义?有了这块水面,欧阳修和王阳明两个大文人,一个主山之琅琊,一个主水之明湖,滁州兼具了仁智,就是人人称羡的福地了。这么一看,游明湖三次五次都不为过。